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就是覺得有人。
卓裕站在那,隔著三五米距離,未完全敞開的門像折扇,走廊上的光從背後湧進,在地上拖出折角影。卓裕站在影子最尖銳的那個角上,半邊臉浸在深色裏。
病號服大了一尺碼,空空蕩蕩地掛在薑宛繁身上,讓她看起來小小一隻。隔著紗布,她保持著這個姿勢,似要甄別確認。
極致的沉默裏,薑宛繁忽然開口:“卓裕。”
卓裕猛地轉過身,背對她,抬了下手。
然後走近床邊,很輕地“嗯”了聲。
他不敢說太大聲,怕露餡。
薑宛繁手臂微抬,在虛浮的空氣裏輕晃,尋覓。
卓裕心狠狠一刺,痛得他腦袋發懵。
他握住她的手,手腕克製不住地顫唞。
十指扣得並不緊,像深海的草,悠悠蕩蕩地攀纏,這種觸♪感不真切,隨時可能抽離一般。
薑宛繁問:“你錄製完了嗎?”
“嗯。”
“有沒有重來一遍?”
“沒有。”
“我看到你滑雪了。”
“嗯。”
簡短的對話,卓裕惜字如金。
薑宛繁也逐漸安靜下來,風平浪寧之下,烈焰熔漿也不敢沸騰。
她沒再說,隻小心翼翼地勾了下卓裕的小拇指。
卓裕站得直,不為所動。可他也不敢做任何動作,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她發現,怕眼淚落地露了餡。
從診療區出來,向簡丹和薑榮耀連忙起身,焦急問:“薑薑怎麼樣了?”
卓裕不想瞞著他倆,如實說:“剛結束治療,用了藥,眼睛暫時看不見,醫生說是正常應激反應,一般兩天就會恢複可視。護士照顧得很好,不用擔心。”
向簡丹愁容難消,這會冷靜了,看著卓裕很心疼。一天不到,他的精氣神似萎靡了一半,原本多有奔頭勁的一人,再難的事都不曾在他臉上看到憂苦,永遠平和淡定,遇山翻山,遇河架橋的從容修性。
卓裕說:“酒店訂好了,離這不遠,您和爸先休息。還有,奶奶那邊,我建議暫時不要告訴她。她年紀大了,怕受不住。”
薑榮耀點頭,“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向簡丹搖頭,“媽多聰敏,瞞不住的。我們接到電話就走,她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了。就你隨便編造的借口,她肯定不信的。”
“家裏有人照看嗎?”
“有的,我讓幾個小輩過去了。”
卓裕稍微放下心,繼而吩咐薑弋,“你先送爸媽回酒店,然後再過來醫院。你姐在裏麵,這兩天出不來,你守夜,也費不了什麼神。”
照他說的做,四十來分鍾,薑弋就趕了回來。
卓裕在抽煙區站著,見到他人,摁熄煙蒂,鼻間散出薄薄的煙霧。
這麼冷的天,薑弋腦門上跑出了汗。他撇了撇嘴,伸出手,“給我一根。”
卓裕睨他一眼。
“不用這麼看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薑弋蹲在地上,雙手攏緊膝蓋,寸頭幹淨利索,“我姐在裏頭關著呢,罵不著我。”
卓裕低頭笑了下。
“你說,我抽個十包八包的,一身煙味兒,她會不會被我熏好了?”薑弋突發奇想。
卓裕拋過煙盒和火機,“嗯,你試試。”
人一陷入某種困境,便會將希望寄托於荒謬的萬一。
薑弋也覺得自己傻透了,笑了笑,咬著煙。
卓裕看他點煙的動作,“沒少抽。”
“還好吧,不多,我聰明,什麼都學得快。”
“你姐也是這麼說你的。”
薑弋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什麼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