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走路都得提著腳跟,生怕驚擾了二位表姑娘。
府裏戒備加嚴,即便是混過熟臉的陸慈,也隻能被請去走大門。
到陶生居,一見謝枝山就知他剛浴完身子,清清朗朗,大袖在風裏瑟瑟地翻動。
這人潔癖不是一兩天了,陸慈先也不以為意,隻喋喋地歎:“殺了個主薄不夠,還惦記著要取你袁表妹的命,就為了給個徐貞雙出頭。沒想到……趙東階竟然是這麼個情種。”
謝枝山:“情字上頭,誰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這話引來陸慈好整以暇的側目:“這麼有感悟,莫非……你也是?”
謝枝山未答他這話,坐去石凳上問:“趙閣老麵完聖了?”
陸慈點頭加哂笑:“又是具本請罪,又是求萬歲爺嚴懲嚴查,這樣極力撇清關係,可見趙府是真被逼急了。”
說話間他也坐了過去,乜了眼謝枝山:“不過……中州市舶司的稅銀摻假,你怎麼知道的?”
陸慈提的,是這幾日鬧得朝堂不寧的稅銀造假案。
中州市舶司,趙家的地盤。市舶使亦便是當地知州,趙閣老門生,實實在在的趙黨。
當地商船交稅,其規定隻收銀子不收寶鈔,收上來的銀子溶了重新鑄,摻上二兩錫交給朝廷。
這樣愚弄朝廷的罪,真就隻有長了虎膽的人才幹得出來。
有趣之處,在於戶部一幹官員也是瞎的,這麼些年竟毫無察覺。
究其原因,要麼與中州狼狽為奸,要麼,就真是能力不濟,低能高就了。
銅壺汩汩冒著煙氣,謝枝山提壺洗杯,扔了兩個字:“猜的。”
這倒算不得什麼假話,畢竟上世成冤魂後他多數時日都困在府裏,這世朝堂上的事情半半靠猜,則靠膽靠運,當然……更少不得天子那份治吏的心。
到底是件痛快事,陸慈半笑不笑:“折了個進錢的好口子,還惹了一身騷。趙閣老這條命,怕也早晚要折在他那寶貝兒子手裏。”
話說完,正好苗九提著玉爐過來,芳煙布繞,入鼻盡是甘香。
“都這時候了還熏什麼香,難不成你要夜會哪個佳人?”陸慈好奇。
謝枝山唔了聲:“遲些,得去蕉月苑看看。”
見這張老臉紅都不紅,陸慈探他口風:“你每日都去?”
“關心我府裏的人,有問題麼?”謝枝山依舊麵不改色。
往前避而不提的事,霎眼就承認了。陸慈簡直像見了鬼,盯著他琢磨半天:“這樣不好吧?我可聽說丁將軍已經在看聘禮了。”
謝枝山也笑,笑中滿是深意:“他確實需要看聘禮,畢竟……家裏人要來了。”
茶湯注入杯壁,陸慈兩眼打了好幾下轉:“我聽說丁將軍無錫老家好似也有個表妹,還是打小寄住丁府的,你說的家人,可是她?”
“表妹?打小寄住在丁府,怕不是當童養媳在養。”拇指與食指勾起茶盞,謝枝山從容潷水。指尖清爽,話也說得輕描淡寫。
這就有意思了,陸慈搓著下巴:“那倒是,自來表親,尤其姨表最為親昵,恐怕丁府的姨甥,早就處成婆媳了?”
繼而揚眉拆台,直接問:“你這是橫刀奪愛,要開始使壞了?”
“橫刀奪愛?”謝枝山牽起角一哂。
他與她早有夫妻之實,更生過孩兒繞膝。本就是他的人,憑什麼叫丁淳給搶了?
況且他們是連八字都合過的,天上地下,數他與她最登對。
見謝枝山嗤之以鼻,陸慈把手往案麵一擱,眼裏噙著些痞氣的笑,也是洋洋地樂了。
不容易啊,死鴨子嘴不硬了,眼下一手政敵一手情敵,兩個拳頭都不閑著,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