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信上的內容,周三老微微垂首,陷入沉思之中,手指一下一下富有節奏的敲擊著椅子扶把。適才葉富念出的一長串名字,周三老基本都認識,甚至有幾人還是他的結拜兄弟,比如李魁奇、白毛老等人。若說之中不熟悉的人鄭芝龍肯定要算一個,畢竟目下閩海乃漳州人的天下,豪傑大多為漳人,周三老也是,和鄭芝龍這個泉州人不大尿得到一個壺裏去。
鄭芝龍是福建海麵上數一數二的大海盜,實力不在周三老之下,名聲、財力更在其上,但周三老一直對他印象不佳。一來海上有傳言其名為李旦義子,實則契兒,靠賣屁股上位。二來李旦一病死他就奪其台灣財產,十足的一條白眼狼。
周三老辛辛苦苦打拚十數載方有今時今日的地位,而鄭芝龍憑借李旦生前生後的“幫助”,崛起之路一帆風順,幾乎沒經曆什麼波折便爬到了和他一樣的高度,這叫周三老怎能不嫉妒,心裏暗嗤他是投機取巧之輩,虛有其表之徒。然而通過短短一封書信,周三老完全收起對鄭芝龍的輕視之心,海上豪傑各個稱雄一方,桀驁不馴,想把他們聚到一起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偏偏鄭芝龍做到了,並且出任盟主,手段堪稱通天。
“盟主、盟主……倒是我看走眼了,鄭芝龍氣魄、才能、野心、勢力樣樣俱全,不可小覷啊!”周三老內心不禁感慨萬千,重新抬起頭謂鄭芝龍麾下道:“此事我知道了。這位兄弟遠來辛苦,先下去用飯休息,待我與手下商議一番再作答複。”
鄭芝龍麾下離開後,周三老又沉默片刻,問道:“你們怎麼看。”
李俊稷是浙人,對福建人事頗為陌生,不好隨意開口。葉富幾人亦緘口不言,雖然鄭芝龍信中隻簡單提到結盟進攻福建,可內中蘊含的信息極多,他們還要再仔細琢磨琢磨。
周夫人明眸環顧左右,見無人應答,咯咯笑著說道:“鄭芝龍當家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距隆慶開關過去五六十年了,豪傑紛紛蟄伏,閩海頗為清寧,鄭芝龍居然試圖打破時局,且不管他最終是否能夠成功,海上第一人皆非其莫屬,野心之大、算計之高,讓人膛目結舌。”
老辣若周三老,明智若李俊稷,聞言相繼呆住,更勿提葉富等人。他們還在想些邊邊角角的時候,周夫人已經看到了最深層次的東西,並三言兩語呈現眾人麵前。
周三老眉毛都快擰斷了,問道:“那我們去是不去?”
周夫人點頭回道:“此時臨近漁禁期,清閑得很,去台灣湊湊熱鬧也好。何況,我等雖據大陳山,實則根基仍在福建,如果不應鄭芝龍之邀,怕福建日後再無我等容身之地。最不妙的情況是鄭芝龍懷恨在心,借機發難……”說到這裏,周夫人搖了搖頭。
周三老麵色凝重,周夫人說得很清楚了,現在的問題不是去不去,而是去多少。
周夫人又道:“我的意思是大伯多帶船隻。”
周三老麵帶疑惑道:“你想讓我和鄭芝龍爭權?”
周夫人搖頭道:“不是爭權,而是奪利。鄭芝龍絕非莽撞之輩,他既然花大力氣招攬群雄,窺視福建,定然有著周密的考慮,我猜此次鄭芝龍勝算頗大,屆時在聯盟中實力越強,撈到的好處就越多。”周夫人頓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道:“大伯不是正愁無法除去黃六麼。”
周三老一怔,隨即恍然道:“妙啊!黃六、胡寅死在福建,怪不到我的頭上,要怪隻能怪他們運氣差。哈哈哈哈……”
周三老決心一下,和諸人談了一些細節,小半時辰後召回鄭芝龍麾下,正式答應鄭芝龍邀請。群雄會盟之日定在二月初十,距今還有半個多月時間,周三老計劃正月末趁著東北季風末梢率船前往台灣。鄭芝龍麾下順利完成任務,不由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周三老讓葉富辛苦一趟再赴黃辰村寨,通知對方自己的決定。黃辰、胡寅旗下計有大船二十艘,前者十四,後者六,周三老強製規定二人至少要帶上十五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