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喜歡被人誇懂事。
卻偏偏這巷子裏所有人見了都要說一句乖巧懂事。
她的父母把偏愛擺明了放在台麵上,她就像一個寄人籬下的狗尾巴草。
誰不想當被寵愛的小孩,誰又心甘情願接受這樣的“懂事”?
明明我也是你們的女兒。
“哎桂美,你的餛飩做好咯。”
“好嘞好嘞,給你錢。”張桂美重新騎上車,沒一會兒就遠了。
言柚在原地多站了幾秒,才抬腳朝程肆停車的地方走去。
她淺淺呼出一口氣。
老天爺又不會給人選擇父母的機會,從這一點上講,她沒什麼好抱怨的。
當然,她有時候也會想,如果當年言為信沒有死,她也有一個很幸福的家。
一個愛她的爸爸。
可世上沒有如果。
上了車,她自覺坐的後座,將打包好的餛飩端端正正放在膝蓋上。
“走吧。”
程肆抬起眼,從後視鏡裏看了眼。
言柚的坐姿乖得像個第一次被老師教會標準坐姿的小學生,鴉黑的長睫低垂著,在下眼瞼處落下一層淡淡陰影。而原本最吸引人的一雙充滿光亮的眼睛,此時也是低落的。
表情可以掩飾,可眼神裏的東西有時候遮不住。
周記餛飩店前那個女人的話,程肆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並沒有探聽旁人交談話語的閑心,但那人聲音嘹亮得像個嗩呐,尖利刺耳。耳朵又不像眼睛可以自己閉起來。他願不願意都聽見了。
一路無話抵達醫院。
不到二十分鍾的車場,後座的小姑娘又恢複了元氣。
自我恢複力不錯。
二人推開病房門第一秒,就聽見沈屏玉不滿的聲音:“怎麼這麼慢?你是不是想餓死我?”
待瞧見最前麵提著飯盒的言柚,又音調一轉,笑容洋溢道:“放學啦?我就知道還是你靠譜,快把我的飯拿過來,餓的要死了!”
言柚笑了聲,沈屏玉這生龍活虎的狀態,哪裏像個因為吃壞東西胃痛而住院的。
拉開病床上小桌,言柚把餛飩擺好。沈屏玉急急吃了一大口,咽下去後還咂巴兩下回味:“哎就是這個味兒!”
說完又在袋子裏翻翻找找:“辣椒呢?你們沒給我帶?”
言柚:“你還想吃辣?這個月都別想。”
沈屏玉撂筷子不幹:“不吃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吃了,不活了。”
“……”
言柚歎氣,還沒說什麼卻聽一旁程肆開了口:“沈屏玉,你多大了?”
沈屏玉:“六十六!能當你奶奶了!”
“哦。”程肆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才是十七歲的那個。”
沈屏玉一個眼刀飛過去,見對方無動於衷,神情冷淡得像塊石頭,隻好湊到言柚耳邊說:“你從哪裏認識了這麼個人,沒一點禮貌!還教訓我……我這年紀怎麼著都能當他奶奶了吧,這氣人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奶奶!”
言柚:“……”
巧了,你倆都問過這問題,
她起身,飛速抱起水壺逃離戰場,“我去接點熱水,你們聊!”
沈屏玉歎氣,又瞪了瞪程肆,這兩天了都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就指望這一碗餛飩續命,也不再計較有沒有辣椒了,埋頭吃起來。
程肆長腿一伸,勾出凳子來在床邊坐下。
他望了眼門口處,又收回目光才問:“你上次說言柚得天天操心給一大家子人做飯,是怎麼一回事兒?“
沈屏玉忽然看了他一眼,咬上一口餡料十足的餛飩,“你問這個幹什麼?”
程肆沒答,低著聲音又問了句:“她不是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