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沉默下來。

那個青年活著的時候,他印象不深,但是因為死得過於慘烈,甚至成為那年學校的年度新聞,要不是因為這件事,邢欣也不一定有留校的資格——隻沒想到,她一直不肯放棄給自己的師兄討一個公道。

“那個學生……”係主任甚至已經忘記了師兄的姓名,那場慘烈的死亡,就像是不小心沾在衣服上的一點蚊子血,總叫人下意識想抹去,“就連他的父母都覺得是孩子自己承受不住壓力才跳樓的,也沒找學校的麻煩,你又何必鍥而不舍咬著這件事不放呢。”

“我們這次討論的不是這件事,”邢欣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而無畏,“主任,我現在和你說的,是何副教授剽竊和貪汙的行為。”

“你這又是何必呢,”係主任歎,“每個導師都有自己的風格,也許老何對學生是稍微嚴苛一點,但是既然那麼多人說他的好話,這人總還是有些優點吧,也不能因為他稍微的一點過錯,就徹底否定這個人吧。”

“我沒徹底否定這個人,”邢欣表情還是硬硬的,“我隻是認為他沒有資格繼續進行學術研究,這種人留在大學裏,就是禍害!”

係主任終於徹底沉默了。

邢欣給何副教授做了三年免費的保姆,掌握了大量關於這個人挪用公款的證據——甚至還知道這人的婚外情——隻可惜都是細枝末節,無法成為直接扳倒他的證據。

真正能把何副教授打下去的,還是學術不端。

而且,是一起極其惡劣,影響也非常大的學術不端——這個人竟然直接剽竊一個高中生的研究成果,試圖在對方已經完整證明了那個猜想的前提下,把成果搶到手。

然後還翻車了。

如果不是兩篇論文寄到了同一個雜誌社,導致對方來函詢問,如果但凡邢欣態度稍微軟一點,承認隻是一次寄遞失誤,或許,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問題是,邢欣不但選擇硬杠,還在姓何的墳上順便撒了一把土——哪怕把自己搭上去也在所不惜。

於是,就隻能動真格查了。

而何副教授,自然不是那種風清氣正,怎麼都不怕查的人。

正相反,這個人簡直一查就是一個窟窿,脆弱得像個紙人。

學術不端,手腳不幹淨,作風不良,可即便是成功檢舉揭發了這麼一個人渣,邢欣在學校裏的位置,一下子尷尬起來。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可突然一下子,好像所有人都開始躲她了,就算在辦公室裏講笑話,也不願意在她的麵前講。

也有年紀不大的青年教師,偷偷對邢欣的行為表示了讚同,但是公開場合,依然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她。

這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情,但是邢欣對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且,她也並不覺得這些冷漠的回避,對自己能有什麼真正的傷害。

大學裏頭會說笑話確實有用,但是更有用的,還是研究成果。

邢欣自知自己並不是什麼天才,至少跟慕之雲那種人比起來,她的上限天然就低了很多。

但那又怎麼樣呢,這個世界上有天才如高斯,歐拉,一樣也有大器晚成者比如萊布尼茨,比如哈代。

數學無比廣博,也留下了足夠的空間,讓熱愛它的人在其中盡情開拓。

這就夠了。

邢欣依然繼續和慕之雲合作,幫她完成了另外兩個成果的論文創作,但是不肯再拿二作了。

“除了翻譯,我在其中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貢獻,”她說,“而你卻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

慕之雲搖搖頭:“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除了發表論文以外。”

“不,”邢欣笑,“多虧了你的論文,我打敗了一個很壞很壞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