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珠市小騙子(1 / 3)

人這一生總會遇到許多變數,但有些變數,或稱奇遇,是他曾經想也不敢想的,而他正的的確確地經曆著。

他是衛玠。

他曾站在大上海的東方明珠塔上看著旭日東升,等待著自己親手畫成的勝利藍圖飄揚在美國華爾街的那一刻,而今他踱步在夕陽西下的金陵城中,聽著吳儂軟語,身著長衫大袖,背著手兒茫然四顧。

金陵,一座富庶繁華的古老城池,一座紙醉金迷的明代‘魔都’!

“十裏秦淮,華燈樓坊,道不盡名士風·流;長板橋頭,桃葉渡口,怨不得麗人翹首。”

望著秦淮河倒映著的脂粉飄香的煙街柳巷,漫步在河岸旁的衛玠也附庸風雅了一番,學著那班搖頭晃腦的書生,隨口胡鄒了一句打油詩。

今日是天啟四年八月十六,圓月何姣姣,桂酒香滿城,節令盛況不減昨日。

這金陵城中,最熱鬧的除卻燈火通明、熙攘不絕的大小街坊,非秦淮河畔的曲中舊院莫屬。如今又逢三年一度的中秋鄉試,這探花的書生騷客那是絡繹不絕,連帶著珠市、南市都好生熱鬧了一把。

珠市亦是金陵至今僅存的三大曲坊之一。乘著畫舫樓船沿著那舊院之側的秦淮河道,向著西北方向悠悠蕩去,轉入運瀆河,行至內橋傍,便可見燈影幢幢、彩綢翩翩的妓家河房。個中佳人雖比不得舊院上廳行首之姿,卻勝過南市倚門賣笑之妓,可算是別有風致。

兩岸河房皆是笙歌樂舞不歇、調笑歡語不絕,卻挽留不住那漸次起伏的槳櫓聲;直至斜刺裏突如其來一陣翠笛聲響,但聞笙簫琵琶接踵備至,一曲纏綿婉轉的水磨調幽幽傳來,方牽絆住了那扁舟一葉。

衛玠猶如一個敏銳的叢林狩獵者,他很快注意到了那艘悠悠然飄蕩在運瀆河上的畫舫,嘴角不自覺地掛起了幾分笑意——他的‘獵物’來了!

三個年不過二十許的青年依次出現在舟頭,他們齊齊向那聲源處望去,隻見雕欄畫檻內,一女子倩影閃現在那偌大的精工巧繡的百花屏風上,嫋嫋娜娜,引人遐思。

“仲馭、龍友,咱們到了。”其中一位著華緞長衫的儒生瞧了一眼那河房上的匾額,與身旁二人引介道,“我聽說這清芳院的方芷小娘曾隨那傅靈修傅大家學曲,倒是得了一二真傳。二位雖錯過了郝可成戲班的演出,到這裏聽上一曲,卻也能彌補遺憾了!”

“伯源怕是言過其實罷!”那喚作仲馭的儒生道,“傅家兄妹可是金陵名角,豪士名流們的座上賓,豈是一區區無名小妓能比的?不過一些誇大其詞的市井謠傳,你也當真相信!”

這仲馭大名周鑣,金壇人,是個官宦子弟,今次來金陵參加鄉試。那喚作伯源的儒生大名吳韜,亦是今科考生,其祖上經營鹽業,到了這一代才算出了他這麼個讀書人。他與周鑣曾同在南京文昌書院求學,即是同窗亦是友人。周鑣的‘耿直’是出了名的,吳韜不欲與之爭辯,但麵上難免有幾分掛不住。

“是否言過其實,去了便知,二位若在此糾纏,豈不失了尋·歡之趣?”寬袍大袖的倜儻男子名喚楊文聰,字龍友,亦是宦門望族子弟,“我瞧這麗影婀娜、身段風·流,說不得是個雪藏的美人!”

說話間,那楊文聰已一步跨上了河埠頭,頭也不回的與二人一擺手,笑言道:“二位,我可去先睹為快啦!”兩袖一展,竟自顧自地去了。

周鑣見楊文聰如此笑罵了一句,與搖頭失笑的吳韜一同入了那清芳院。

有道是:大袖翩翩攜得才氣風骨,步履款款行得風塵裏路,笑問公子何人,回曰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