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施施然登門,身後跟著一個蒙了臉的婢女。鄭沅目光鎖婢女身上,眼睛發亮。齊湄笑道:“舅舅,還不請我進去?”
“殿下請。”
在登府邸台階時,蒙麵婢女身子一斜,咚的一聲歪跪在地。齊湄轉頭看她,臉色灰白,雙眼發直,歪頭使了個眼色,兩個仆役將她扶起來,半是摻半是押送了進去。
鄭沅內心暗喜,眉毛都要飛起來,向廳裏看茶。
齊湄卻在院中不再進:“舅舅,有茶有酒,是談事的,不宜今日。今日我的話,我們站著說。”
鄭沅尚在客套:“殿下豈有入府不坐的道理,傳出去也是我待客不周……”
“李弈的人頭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來?”
齊湄直截了當的話一出,場麵就僵了下來。
鄭沅看看蒙麵婢女,再看看他,掬的笑掛不住:“殿下這是何意?”
“我不是殿下,不是你外甥女。你就當是個最低賤的販夫走卒,我明價插標,拿李弈的命換她的命,否則我就把她送到廷尉寺,讓新上任的廷尉王倫來審。”
鄭沅麵色驟然一沉:“你在威脅我。”
齊湄臉如罩冰霜:“是舅舅負我在先。”
眼見場麵僵持,鄭安忙打圓場:“阿湄,你說的是負氣話,怎麼能拿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作童子戲呢?”又向鄭沅道:“阿湄年少,公也年少?為了這麼個奴仆吵得烏眼雞一樣,不要中了別人的反間之計。”說著,盯了蒙麵女婢一眼。
長亭侯鄭安久經沙場,目如鷹隼,一眼就看得婢女渾身肉眼可見的一顫。
“皇後奸詐。”齊湄道:“但她也提醒了我,舅舅們隻拿我當你們手中的泥娃偶人呢?我摻和進來,到底拿了什麼?幫你們做得罪人的活,放李弈全須全尾的出來,再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扶搖直上,乘鳳高飛?”
鄭沅要說話,鄭安按他一把。先道:“大事細辦,疾事緩辦。阿湄,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時候。如今情勢危若累卵,妖星在天,野謠四起,民心不定,陛下多日不朝,內監掌朝政,恒王殿下失蹤,皇後意不祥,明內帷局勢風雨變幻,虎狼屯於階陛,眼下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你要將宮中之事事無巨細,都打聽給你舅舅聽。此乃你我兩家千人頭顱所係,切切馬虎大意不得。安然度過此際,莫說殺一個李弈,一千個又有何難……舅舅鬥膽給你承諾,渡過此劫,你要如何,便可如何。”
齊湄麵上稍稍鬆動,她蹙眉思索,天人交戰之際,忽然眼角瞥見寒光一掠。身先於意動,驀的一把抓過蒙麵婢女,大力將她攘偏之際,尖銳的銀色箭簇嗖的攜風穿來,紮入了她的肩膀。
那人失聲尖叫——
“殿下!”
牆上黑影一閃,鄭安大叫:“有刺客!”立即帶人追了出去。
刹那間,四下嘩然,長公主府仆役圍作一圈將她護進去,與丞相奴仆拉扯推搡,人仰馬翻,立分你我。
齊湄踉蹌栽倒,麵色煞白,緊緊抓著箭羽,抬起頭怒視鄭沅:“這便是相邦的誠意嗎?”
鄭沅忙道:“非我所為,是有刺客!長亭侯帶人去追了。”
齊湄望向手中綴滿荊刺的箭羽,認出那是鄭無傷的武器。緊攥入掌,紮得掌心也血淋淋。她眼睛布滿血絲,已然紅透,似一頭落入陷阱的虎獸,幽幽盯著鄭沅。
森冷憤戾,叫人心底發寒。
“舅舅莫要一次又一次,隻當我是孩童戲耍。”
“我若當真……將你等全家的命也作我的童子戲,到時長安城滾滾頭顱,血流填戶,不知又是什麼光景!”
說罷,哢嚓一聲折斷長箭,反擲在地,拽著蒙麵婢女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