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應剜眼而持戒。
但自明覺死後,這些規矩便立刻被洛長鶴廢除了,隻是時日尚短,仍有人改不過來。
庭前又起了風。
洛長鶴到了塔前,卻並未入內,似有所覺一般抬眼看去——
花枝亭亭一樽,安安靜靜置於窗邊。
而青玉花樽旁,衣裙與花一色的女子坐在六曲闌幹上,春光盛大裏垂落的裙擺像柔軟的雲霞一般。
應當是覺得悶,但又怕被人看見,她隻是分了靈體出來。這算花木化靈的天賦,整個大法華寺內,也隻有洛長鶴能看見她。
似乎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她忽然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她彎出一個笑來。
紅唇微彎,連帶著眉梢也飛入烏黑的鬢發,豔到明烈。
洛長鶴一頓,像被燙了一般幾乎是在一霎那就收回了目光,過了片刻,才又神色平靜的抬起頭。
神色變幻不過隻在幾息之間,而在相凝霜看來,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副冷冷淡淡,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她不以為意,隻是仍看著洛長鶴的眼睛,一手支頤,輕輕吹了一口氣。
飛紅流絮一般的花瓣便隨著風嫋嫋落在他素色袈裟上,似雪上一點朱砂。
洛長鶴一頓,下意識便要抬手拂去。
侍立在塔門前的佛修見狀,忙上前一步說道:“我來為上座拂去落花。”說著便作勢要伸出手。
“……不必。”
送花的人毫無留戀,已經轉身進了塔中,他像是忍耐什麼一般輕輕垂眼,低聲拒道。
“不必。”
明塔內一片寂靜,一扇重門,十三層高隔絕了塔外的一切聲響,除了青鸞香爐中偶爾作響的香灰聲,室內靜得仿若千鳥飛絕的空山。
洛長鶴正微闔著眼,在佛前誦經,相凝霜則坐在窗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洛長鶴估計是不想和她多待,這兩日能不在塔中便不在塔中,但每日在塔中誦經的日課是躲不過的。
她偏了偏頭,又換了個姿勢打量他。
半點沒方才對著浮遲愛搭不理的勁了。
喜新厭舊嘛,妖女之長情。雖然她不久前才信誓旦旦這輩子沒興趣搞男人了,但今日日頭這麼好,室內亮堂堂的,她看洛長鶴也突然順眼了幾分。
他今日身上的素色袈裟似乎是新換的,與昨日那件衣尾暗紋的樣式不同。束發的木簪似乎也不太一樣…
嘖,到底是孔雀。別的佛修一身袈裟穿五百年,他日日不重樣。
……長得確實不錯,就是太冷了些,這張臉若是染上情意,低眉淺笑,又是什麼樣子?
相凝霜起了興致,慢慢開口道:“……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洛長鶴的動作一頓。
眼看著他仍未睜眼,相凝霜也不急,隻是繼續慢悠悠念道:“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她掩不住笑意,本就低而啞的聲線愈發顯得千回百轉:“…聞君有美名,願薦枕席。”
洛長鶴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紫檀持珠,急匆匆瞥了她一眼,很有幾分忍無可忍的意思。
出口的話倒是平靜:“施主是從哪裏聽來這段話的?”
相凝霜回答的可誠實了:“我做花木做了數百年,看過許多男男女女定情,就是那時候聽到的。”
洛長鶴:“……此話不能隨意說出口,以後萬萬不要對人說了,對施主不好。”
他還真拿她當初初化靈不諳世事的花妖了,耐下心來叮囑她。
不過相凝霜不領情:“可我想對上座你說。”
她直起身來,往前膝行兩步,趴在桌案上,隔著一室淡白嫋嫋的沉香煙氣,笑吟吟的看他:“我因上座而化靈,若要報答此等恩情,自然要為你做一回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