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問道。
迦陵頻伽不敢再裝死了。
信上明明白白寫著上座,他看都看了,怎麼可能不知道是寫給誰的,不就是心裏不爽要拿他撒氣嗎!
信又不是他寫的,有本事去問美人啊。
小鳥的直覺極其敏銳,他心知此刻要是不回答他恐怕要完蛋,但回答了也是個完蛋。
今答亦死,不答亦死,等死…不不不,還是有生機的。
他大著膽子回答道:“寫給您的。”
多麼巧妙的回答!反正都是一個人。
“…哦?”南客已經在看第二封信了,聞言偏頭看過來,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這封信是寫給我的,不是給洛長鶴的?”
壞了。
迦陵頻伽心中一咯噔。
他在佛子左右這麼多年,基本能感覺出來,洛長鶴對於南客——即他魔的那一麵,很是厭惡。
是的,厭惡,這厭惡雖然有些微妙,其中似乎還有其他的東西,但厭惡的表現形式還是很明確的,就是漠視,比如十分諱莫如深,幾乎不會直接說起他。
反過來,南客也是一樣。
兩個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忽視對方的存在。
而眼下南客破天荒直白說起了洛長鶴,迦陵頻伽立刻便慫了,說什麼都不敢再開口了。
南客於是冷下眉眼。
妒意如同惡鬼食人心肝,他很平靜的在想,怎麼能殺了那個礙眼的人。
明明最開始……他也在。
南客自己也想不起來,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了。
幻境之中不分日月,被緊緊縛住的軀體更奄奄一息,在洛長鶴不知道多少次眉目平和、心甘情願被分食血肉時,他醒過來了。
他殺光了幻境中所有的東西,人、妖魔,或者是什麼旁的生靈,都不重要,這血色無邊地獄中所有人都在苦苦掙紮,他便做件好事,送他們輪回轉生。
世人皆苦,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那就讓他背無窮業障,那就讓他以身飼鷹。
幻境之外,明覺終於滿意。
他最開始還很虛弱,洛長鶴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盡全力壓製他。
他於是學會蟄伏,安安靜靜蜷縮在識海一角,冷眼旁觀這所謂的佛子在無間地獄般的幻境中隱忍受難。
滿目都是屍山血海,鼻尖嗅到的氣味也是,血腥,屍臭,混雜在一起,難見天日。
然而,某一日忽然不同。
先是氣味不一樣了。
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幹淨芬芳的香氣,仿佛三月鶯時清溪照影,春雪初化。細嗅之下卻清豔馥鬱,像細雪被風吹落,搖曳一番玲瓏。
於是漫天血氣,潮水般驟然而退,隻剩這樣的香氣。
孔雀尚美,即便在這樣狼狽掙紮的處境下,洛長鶴也下意識一動,將自己的身體蜷了蜷,不顧身下荊棘,萬般珍惜的細嗅這一點香氣。
如同愛一朵雲,愛一汪水。
南客卻不耐。
他更貪婪,他想要看見。
於是他不顧自身尚且虛弱,強行透支,醒了過來,再一次屠盡幻境。
——每當他這樣做,高居寺中監視幻境的明覺便會十分滿意,會暫歇了幻境,給他一些休息的時間。
果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卻因之前的透支,隻能又不甘不願的讓出軀體,眼睜睜看著奄奄一息的洛長鶴,努力往前爬去。
傷痕累累的小孔雀,從佛龕中,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他直到現在都記得,那日天光極好,下過一場短暫的雨,刹那間雨後天青,日光大盛,淡金燦麗,宛如流霞滿天。
在這樣美麗的日光中,佛龕下的一處石縫中,亭亭立著一束比日光更光豔美麗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