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淺搖了搖頭:“二十為界,過了二十,一般就定不下靈使了,沒這個機緣,求不來。”

應春晚鬆開的掌心再度攥緊,胃一陣輕微抽搐。

難怪,剛才姑奶奶知道祖師爺讓他不急著定靈使後歎了口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應淺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隻以為他還在因為剛才的應平那些混賬話心裏不舒服,又說了些別的俏皮話,逗得應春晚臉色好看了一點後才止住。

用完晚飯後,同輩的應家人們紛紛過來和應春晚打了聲招呼。應春晚悄悄留神注意著,發現他們臉上的神情有好奇,也有探究,但像應平那樣憤世嫉俗的神情卻是見不到的。

有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握著應春晚的手搖啊搖,“春晚哥,以後有空記得常回來玩啊。”

明晃晃的笑容看得應春晚臉上直發紅,應淺在一旁偷偷發笑。

一晚上,直到應春晚在準備好的客房躺下後,應淺那句話再度在腦海中浮現。

“過了二十,就沒這個機緣了。”

應春晚翻了個身,深山老林裏入了夜露水重,比城市要顯得寒冷一些。他蜷縮在被子裏,手指抓著被角,心裏不斷浮現起的是應平憤世嫉俗下的深深焦慮神情。

二十為界,二十為界。

他已經滿十八了。

人真是奇怪,從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從來不會有太多失落的情緒,因為知道那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自己。但一旦一朝知道了自己有這樣的機會,再從指縫間溜過的話,反倒比讓他什麼都不知道還難受得多。

但應春晚活了十八年了,最擅長做的事就是安慰自己。

他本來已經是個孤兒了,突然被認領回應家,已經是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可望不可即的事情了。現在又有了外公,有了表姐表哥,有了師公,還發現自己有這麼多親戚——雖然不一定全是親切的人,但比起以前,簡直像是進了天堂一樣。

算了,就像應平說的,他什麼都沒有學過,能歸認到祖師爺門下多半已經是優待了。既然是機緣,可遇不可求,那就不必要去糾結這些。

應春晚再度翻了個身,思緒紛飛間墜入夢境。

......

夜色昏暗,連夢中也是如此,沉寂的房內一絲聲響都不聞,蘊著讓人心驚肉跳的氣氛,可怖不已。

應春晚抬腳跨過門檻,抬眼便瞧見房內最正中一動不動站著一人,一雙手突兀地死死緊攥成拳,繃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應春晚隱約感覺到自己心裏騰起一股極度恐慌的情緒,連額頭鬢角都沁出了薄汗。他嘴唇微動,似乎說了個什麼出來,但傳到耳朵裏的卻是混沌不清的聲音。

房內正中央的人聽見了這一聲,慢慢轉過身來。

隨著那人動作,一刹那,屋舍內華光滿溢,逼得人幾近睜不開眼。

待到應春晚的雙眼適應了這強光後,被麵前的場景震得幾乎心跳驟停。

屋內最中心,那人一身猩紅長袍,銀白的長發鬆散滑落肩後,滿室華光內偶然流轉發絲間一縷青光,刺著他的雙眼。

比那頭如瀑銀發更不尋常的是,那個人身後如同蓮華綻放般的九條純白長尾。

華光更勝,九條長尾在淺金色的光暈下輕晃一瞬,卻分毫不讓人覺得妖異可怖,反而有種聖潔不可侵的威嚴。

那人雙手,脖頸,臉上,但凡露出來的皮膚上均是爬滿了赤紅詭異的符文,仿佛是從皮膚裏生長出來的一般,從寬大袖袍下蜿蜒而出,像莵絲花一般蔓延全身。

畫一般的精致眉眼抬起,緩緩睜開。

應春晚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心裏卻有個聲音不斷提醒他,這符文能吞噬麵前人的生命,能將他吸食的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