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了幾萬米。
鬱延坐在船艙裏,對於船體的失重感受不是那麼鮮明,但艙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碎裂。
最後的屏障即將破損的實感,遠比儀表盤的罷工來得更鮮明。
鬱延這二十幾年過得和“順遂”一詞沒有半分關係。
童年在孤兒院裏被大一點的孩子們打得到處流血,然後還反鎖在小黑屋裏不讓修女發現;
進入晨星計劃後遭到競爭者的性命威脅;
在軍校的這幾年遇到過的各種非人的試煉;
出高危級別外勤時的命懸一線……
那些時候,鬱延都確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56677米。
此刻卻莫名有些發暈。
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直白地與死亡麵對麵。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艘飛船正明確地墜向諾厄星,而不是直接在太空中被粒子、射線和病菌五馬fen.屍。
38214米。
就算是死,也死有葬身之地了。
雖然他昔日的理想是有朝一日隕落於茫茫星海中的來著。聽起來悲壯又浪漫。
16200米。
老師和室友還在等自己回消息。
遺囑也沒來得及寫。
就這麼死了的話……
7523米。
可惜是有點兒可惜,鬱延想,好在他來去無牽掛。
這一生,到底是有些倉促了。
3878米。
總之……
901米。
儀表盤上數字的倏然歸零,比巨響和痛感來得更早。
鬱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等到鬱延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
自然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睜開眼。
眼球上傳來針紮一樣的痛感,他立刻止住動作。
鬱延很快意識到,恐怕是視網膜、晶體之類的地方破了。
不僅睜眼困難,連光感都沒有。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沒有任何感知。
鬱延的心直往下墜。
他恐怕是瞎了。
眼部疾病治療與組織再生,在帝國是個隨隨便便小醫院都能做的手術,就算隻剩眼眶倆窟窿,也能裝上人工的,宛若媽生眼。
還不會病變,更好用。
而且單人第二個半價,兩人同行一人免單,逢年過節打個八八折什麼的。
問題是,這兒荒郊野嶺的,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上哪兒要求醫療環境技術去。
換個人早就哭爹喊娘了,但鬱延畢竟是第一軍校出身,謹記著遇到任何、任何、任何危急情況,第一要務是冷靜。
他做了個深呼吸,心肺都還能用,看來內髒基本完好,頭腦跟著慢慢冷卻下來。
接著,又動了動手腳。
好在,一個沒缺。
除了有破皮的擦傷痛感以外,應該也沒骨折。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記起來自己現在是瞎的,不敢邁步,第一時間伸出手去摸類似牆壁的位置,來確定自己所在的地點。
潮濕。冰冷。凹凸不平。
像岩石。
他在……山洞裏?
沙漠是不可能有山洞的,鬱延回想了下,自己被警報喊醒時的確瞥見地圖正從赤紅穿向濃綠。
所以,他應當誤入了森林的某一處。
鬱延靜下心來,想到另外一件事。
……從十萬多米的高空掉落,飛船九成九、不、是百分百墜毀,可自己竟然活下來了。
換別人可能慶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鬱延這輩子沒走過什麼運,忽然撞上個大的,反而有些懷疑。
什麼狗屁運氣,不會是福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