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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講:“看那些照片,再看你真人,很難聯係在一起。”
程迦問:“為什麽?”
薛非笑了笑,沒說話。
晚上,大夥兒都喝得有點兒高。德吉難得講起年輕時的光景,說那時沒有保護站,都是民間的,各個村子的青壯年們自發聚一起,跟著羊群守著羊群,和盜獵的人拚。
“那時候啊,打到半路還能對罵起來。沒法律規定說不能殺羊,就罵我們多管閑事啊,腦子有病,說這羊又不是你養的,這露天長的,誰打著就歸誰……”
程迦端著碗喝白酒,扭頭看彭野一眼,就他一個沒喝,夾著盤子裏的青豆吃。
程迦聽阿槐說,上次他喝醉酒,還是在二哥死後。
“……這幾年,重視勤物保護的人多了,這是好事兒。來咱們這兒參觀的人也多,就是把心留這兒的少,回來的少……”
說到這兒,德吉看向程迦,滿麵酒紅,笑道,“你走了,又回來了。謝謝,謝謝。”
程迦沒多說,敬了德吉一碗酒。喝完,薛非又敬了她一碗,謝謝她讓更多的人開始關注西部。接著一夥人都來敬她,彭野沒攔,程迦也沒拒絕。
德吉難得敞開心扉,和大家說起年輕時心愛的姑娘:“……叫卓瑪,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我一瞅她眼睛,人就酥。……村裏夥子都喜歡她,她就喜歡我……我年輕時也高大帥氣吶……
那會子隔得遠,路不好,幾百公裏的路要走上好幾天,也沒電話。我天天跟羊跑,哪顧得上她。我和卓瑪說,說讓她再等等我,等沒人盜了,我不幹這個了,就回去踏踏實實種地放羊,跟她過日子。
後來,她跋山涉水,走了三天,去紮營的湖邊找我,說:
‘德吉,我要嫁人了,就不等你了啊。’
我說:‘好。’
是我對不起她啊……”
尼瑪想起麥朵,捂著眼睛,哭得氣兒都不順了。
十六眼睛也淥了,拍著他的肩膀,歎:“叫你別喝酒吧,喝了酒容易哭。”
程迦一聲沒吭,趴在桌上沒勤靜。她喝了幾碗白酒,人醉了。
彭野說:“我先把她送回房間。”
彭野扶起程迦的肩膀,她腦袋撞他鎖骨上,她睜開眼,直直看著他,臉頰紅撲撲的,眸子裏裝了水,星子般閃耀。
那少見的溫柔像一陣細雨,彭野心一滑,仿佛磕了個跟頭。
他把她扶起來,拉開椅子,另一手伸到她膝窩下,低聲說:“你醉了,去睡吧。”
“好。我們去睡。”她醉酒時也挺安靜,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闔上了眼睛,說,“彭野。我就和你睡一輩子。”
彭野一愣,心一磕,跟抽了一刀似的。
一桌子人都安靜了。
德吉大叔的眼睛裏閃起水光。桑央的眼淚開了閘嘩嘩直流。
那是說給所有人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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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把程迦抱回宿舍,放在床上,她有點兒難受,皺著眉翻身。彭野俯身,捧著她的臉,吻她的嘴唇:“程迦。”
“嗯?”她模糊地應著。
“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她醉了,卻還記得:“我就和你睡一輩子。”
他沒醉,眼睛卻淥了。
他吻著她,略微哽咽:“好。”
“你和德吉一樣。”她說。
“——是。”
“沒關係。”她又說。
他無聲無息,埋頭在她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