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鐲、本·約翰遜、惡魔)
壁櫥裏麵仍像上次那樣黑洞洞的。也許因為知道夜鬼存在的關係,更加覺得噲森森冷冰冰。至少在其他地方見不到這般完整無缺的黑暗。在城市使用街燈霓虹燈和陳列窗燈具撕裂大地黑幕之前,想必滿世界都是這種令人窒息般的黑暗。
女郎領頭爬下梯子。她把夜鬼幹擾器揣進雨衣的深口袋裏,身上斜挎大號手電筒,吱吱有聲地踩著長膠靴一個人快速滑下黑暗的底部。片刻,語聲隨著水流響從下麵傳來:「好了,下來吧!」旋即有黃魚燈光搖晃。看樣子這地獄之底比我想象的深得多。我把手電筒插進衣袋,開始沿梯下爬。邊爬邊回想爬山車上那對男女和嘭嚓嚓的旋律。他們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我懷揣手電筒和大號小刀帶著肚皮創傷正下往漆黑的洞底。他們頭腦中有的,隻是時速表的數宇、性關係的預感以及從排名榜上一落千丈的不鹹不淡的流行歌曲。當然我不能責怪他們,他們僅僅不知道罷了。
我如果也一無所知,也可以免遭這份苦難。我想象自己坐在爬山車駕駛席,身邊載著女孩,隨同嘭嚓嚓的旋律在夜幕下的都市裏風馳電掣的光景。女孩在交歡時是否摘掉左腕上兩隻細細的銀手鐲呢?但願不要摘掉。即使腕得一餘不掛,也不摘去兩隻手鐲,就像它已成為身澧的一部分。
問題是她很有可能摘掉。因為女孩淋浴時要卸去所有附件。這樣,我勢必要在淋浴前同她發生關係,或者央求她別摘掉手鐲。我不知哪種做法合適。但不管怎樣,務必千方百計地使她戴著手鐲同我交合。這是關鍵。
我想象同戴著手鐲的她同衾共枕的場麵。麵部全然無從想起。於是我調暗室內照明,暗了自然看不清麵孔。扯掉藤色或白色或淡藍色的玲瓏剔透的三角褲,手鐲便成了她身上惟一的附著物。朦朧的燈光下,手鐲泛著白光,在床單上發出令人心神滂漾的清脆聲響。如此想入非非地往下爬梯之間,我感覺出賜物開始在雨衣下脖起,莫名其妙!何苦偏偏選在這種地方衝勤?為什麼在同圖書館女孩——那個胃擴張女孩——上床時它垂頭喪氣,卻在這不倫不類的梯子正中神氣活現?充其量不過兩隻銀手鐲,到底有何意味可言?況且正值世界將完蛋將步入盡頭之際!
我爬下梯子在盤石站定。女郎把手電筒光四下一晃,照亮周圍景象。
「夜鬼真的像在這一帶轉悠,」她說,「聽得見聲音。」
「聲音?」我問。
「用腮叩擊地麵的噗噗聲。很小,但注意聽還是聽得出。還有氣味。」
我側耳傾聽,又抽了抽鼻子,並未感到有什麼異常。
「不習慣不行的,」她說,「習慣了就能略微聽出它們的語聲。說是語聲,其實不過近似聲波罷了,當然跟蝙蝠不同,一部分聲波可涉及人的可聽範圍。它們之間則完全可以滿通。」
「那麼符號士們是怎樣同它們打交道的?語言不通豈非打不了交道?」
「那種儀器隨便造得出來。就是說可以把它們的聲波轉換成人的語聲,同時把人的語聲轉換成它們的聲波。估計符號士造了出來。祖父如果想造,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但終歸沒有勤手。」
「為什麼?」
「因為不想和它們交談。它們是邪惡的,語言也是邪惡的。它們隻吃腐肉和變質的垃圾,隻喝發臭的水。過去住在墳場下麵吃死人肉來著,直到實行火葬。」
「那麼不吃活人嘍?」
「抓到活人要用水泡幾天,先從腐爛部位依序吞食。」
「罷了罷了,」我嘆息一聲,「真想就此回去,管它天塌地陷!」
但我們還是沿河邊繼續前進。她打頭,我隨後。每次把手電筒照在她背上,那郵票大小的金耳環便閃閃發光。
「總戴那麼大的耳環,不覺得重?」我從後麵開口問道。
「在於習慣。」她回答,「和賜物一樣,你覺得賜物重過?」
「沒有,沒有的,沒那種感覺。」
「同一碼事。」
我們又默然走了一陣子。看來她十分熟悉落腳點,邊用手電筒東晃西照,邊大步流星地邁進。我則一一確認腳下,鼓足勁尾隨其後。
「我說,淋浴或洗澡時你也戴那耳環?」為了使她免受冷落我又搭腔道。她隻有說話時才多少放慢步履。
「也戴。」她應道,「腕光時也隻有耳環還戴著。你不覺得這挺富有挑逗性?」
「那怕是吧,」我有些心虛,「那麼說倒也可能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