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猜想這可能是遼主患病之後理政的地方——遼主在此會見重臣、各部首領、外國使臣……但朝中決定到底是否由遼主給出,這恐怕要看遼主本人的狀態,和權臣的意願。
這座大殿的規模可以容納數百人,遼主和他的臥榻置於大殿正中,宛若大湖中的一葉小舟。
此刻大殿中聚了很多人,他們中有不少是服色發飾與遼人略有區別的異族人士,看起來像是大遼下轄並非遼人的那些部族,也有不少是著甲的老將,這些軟甲服飾都不完全相同,各自有些區別——明遠猜他們是斡魯朵各宮帳趕來的人。
看這金帳內的緊張氣氛,似乎就在這裏,在這座宮帳跟前,這些從大遼四麵八方趕來的中堅力量,需要決定,大遼皇帝一旦駕崩,他們應當支持哪一位作為權力的繼任者。
“肅靜——”
一直站在遼主榻前的耶律乙辛突然高聲道。
金帳內原本一直存在的竊竊私語聲忽然消失了。金帳陷入一片死寂。
寂靜之中,似乎又有什麼詭異的咕噥聲——對,明遠終於辨認出來了,是咕噥聲,聲源就來自大殿正中的床榻上,那幅高高懸掛的紗帳中。
“觀音……”
“觀音……”
低低的咕噥聲反複念著這個名字,但是無法讓人聽出情緒:既聽不出追悔與憐惜,也聽不出不齒與痛恨。
隻聽“砰”的一聲,耶律浚雙膝重重叩在禦榻跟前的地麵上。
“父皇!”
年輕的太子一張臉漲成血紅色,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盡數迸出,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卻又無法分辨:太子這究竟是因為悲傷、激動,還是因為憤怒、痛恨。
“兒子來遲,乞父皇原宥!”
滿室皆靜,所有人都在等待。
如果遼主神智尚在,自然可以出言確認或是否認耶律浚的繼承權。
但是反過來說,既然如今遼主在病中神智不清,而此前又從無廢去耶律浚太子之位的明旨下發,那麼耶律浚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權位無人能夠挑戰。
就連在上京和南京道權勢熏天的耶律乙辛也不能。
此刻隻聽耶律乙辛道:“殿下遠來辛苦……請,上前看看大王吧!”
明遠和一眾樂班伶人縮在宮帳中一角,他心裏直犯嘀咕:不會吧,不會耶律乙辛這麼好心,貼心地安排耶律浚父子相見,還特地叫了那麼多心懷不滿的部族族長、斡魯朵領袖,甚至還有一班樂工……一起前來旁觀。
遼主真這麼喜歡被人旁觀嗎?
如果旁觀,又是旁觀什麼?是他與失散多年的太子重逢,在病榻前言歸於好嗎?
這……又怎麼可能?!
就在這一瞬間,明遠幾乎出聲提醒耶律浚:——恐怕有詐!
但這時耶律浚已經快步上前,他袖中有物品一閃,那是一柄由樂工帶進金帳的竹笛——這柄竹笛是特製的,其實由兩個部分組成,兩部分合而為一時,看來就是一柄正常的竹笛,分開時,其中一枚會成為尖銳的利器,雖然沒有鋼鐵刀具那般堅硬,但是鋒銳之處,也是血肉之軀不能抵擋的。
當然了,這東西沒法兒發出正常竹笛的聲音——幸虧早先耶律乙辛隻是讓明遠試著吹笙,沒讓專門吹笛的伶人嚐試去吹響這一件。
耶律浚袖中悄然籠著這樣一枚武器,迅速接近禦榻上的遼主。
他用顫唞的手撩開了罩在榻上的紗帳,整個宮帳中此刻都屏住呼吸,似乎在與耶律浚一同緊張。
這對反目的父子再次見麵,究竟是和解,還是能幹脆釋放出彼此心中的恨意?
終於,耶律浚與臥榻上的遼主耶律洪基麵對麵。
——在這些年,發生了這些事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