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眼神越來越亮。
童貫瞅瞅自家主帥,詫異地問:“種帥……你難道……有死中求活的法子?”
種建中一拳捶在桌麵上,沉聲道:“確實是……死中求活的法子。”
眼下他這一路大軍也不過還有六七天的糧草,即便想要無功而返,沿路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能退回宋境。
倒不如,搏一搏。
明遠在夢中所說的,若按照常理推斷,確實有其可能,甚至可以說可能性很大。而且種建中不認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能夠夢到這等機要軍情。
冥冥中一定有……什麼,在向他透露這訊息。
童貫聽了種建中的打算,眼中立即放出光。
但他還有一事不明,趕忙開口問:“種帥,關於水砦的軍情,種帥是從何得知。”
種建中含糊其詞了一下,隻道是一個未必可靠的消息源。
童貫聞言,也盯著輿圖看了半晌,突然道:“人都說‘富貴險中求’,如今正好賭一賭。種帥,咱家跟你走這一趟!”
他說這話時,眼中流露著熱切,仿佛已經見到了自己擒住夏主,以夏主為質,與梁太後和談的情景。
*
明遠用一枚匕首,在水砦中一座木柱上劃下一道印記。
在這道嶄新的劃痕上方,還有五道印記。
在明遠“送出”那個夢境之後,已經過去了六天。
興慶府方麵送來的消息也很明確:涇原、環慶兩路宋軍在靈州城下遭遇大敗。宋軍主力潰敗百裏,損兵折將不說,糧秣輜重也丟棄大半。如今雖說宋夏兩軍還在相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戰事膠著,宋軍根本撐不過這個冬天。
明遠望著木柱上的印記,心裏暗暗歎息:
如果天子沒有直接指望滅國,而是順著範仲淹、王韶等人當年的設計,穩紮穩打,拿下橫山、熙河兩地,控製戰略要衝,同時養馬練兵,這一次損失未必會如此慘重。
但這都是事後諸葛亮,再說也無用。
這時,夏主李秉常臉色蒼白,如夢遊一般走來。
他縮起身體,在明遠身邊坐下,抱著雙臂,不發一言。
明遠也不出聲,就這樣安靜陪著李秉常坐著。
從小小方窗中投進的那道光線,在他們身邊的牆壁上緩緩地劃過一道弧線,最後消失了。
天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砦殿宇內點燃著的那些高大蠟燭。光線依舊明亮,令人分不清晝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秉常突然動了動,問:“我還能算是個國君嗎?”
明遠無奈,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李秉常確實是一個國君,如果有實無名,手中無權的國君也能算是國君的話。
李秉常等了片刻,沒有聽到答複,頓時將臉埋在臂彎裏,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問:“我還會是個好國君嗎?”
明遠沉默了片刻,給出了一個答案:“如果有機會,你會是一個好國君。因為你知道什麼是對的,正義的。”
前提是:如果有機會……
李秉常似乎感受到了明遠言語中的安慰,身體衝明遠這裏靠了靠。
“突、突——”
水砦的宮宇深處,突然響起兩聲突兀,就像是爆竹被悶在被子裏被點燃了似的。
明遠也是反應了片刻,才醒悟過來。
他猛地跳起身,大聲道:“是火銃!”
世上再沒有其它物品能釋放出這樣的聲音——這一定是宋軍到了。
這時一直在明遠和李秉常附近守衛的向華也衝了過來。向華見過火器,但是他錯過了火器在宋軍中推廣的時機,這時有些吃不準,聽明遠一聲大喊,才確定這的確是火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