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日月,日複一日。
他停在下遊一處岸邊,雙足踩在濕泥上,目光欣喜地落在成群冒頭的魚兒身上。
良久,彎腰和蹲下的姿勢都使得少年腰酸腿麻。
他不得不離開此地,正依依不舍準備離開時,突然扭頭對著左側不遠一處隆起的方向窺望。
少年抱緊懷裏用大葉子兜好的葉子和鳥毛,遲疑地邁出幾步。
步子越邁越小,最終還是扭頭,朝隆起的不名物什靠近。
他有些拘謹地呆看眼前躺倒的人,那人側身背對他,看不見臉,於是又慢吞吞挪到對方正麵。
少年蹲下,神色糾結。
他伸手推了推,費了些勁才將對方翻到正麵,從頭到腳沒一處好的,破破爛爛,衣物許是讓林裏的鳥叼壞了。
他唇瓣微動,小聲叫喚一句:“人。”
破破爛爛的人沒有絲毫反應,身上的衣物粘滿泥濘的土,布條被山鳥們用喙啄爛了。
人的身體露出些許皮肉,隱隱有股腐爛血腥的味道湧進少年鼻腔。
少年蹲了許久,慢慢地又推了對方一下。
他的眼裏有些許失落,臉木木的。
少年言辭生澀,喃喃自語:“人,你死了嗎……”
半晌,一隻長尾青羽的鳥落在他邊上,桀桀鳴叫,好似在擬著人聲叫喚靈芝。
靈稚偏過臉,和長尾青鳥對上眼睛。
他囁嚅著:“我、我遇到個死人……”
但似乎又沒有完全的死透。
靈稚擁有獨特奇異的感知,他尚未從破爛人身上感到僵死之氣。
遲疑片刻,靈稚將大葉子兜好洗幹淨的草葉珍果放在一旁,邁向水源。
他用大葉子盛了些許水,重新回到破爛人身邊蹲好。
幹淨圓潤的指腹貼在破爛人唇邊,試圖掰開對方的嘴巴喂進去一些水。
葉子上兜好的水大部分落進泥中,小部分喂進破爛人嘴裏。
靈稚再次跑去裝水,他古怪地盯著破爛人臉上沾染的烏黑泥漬,水嘩啦啦的灑向這張黑臉。
靈稚沒有照顧人的經驗,手指貼在樹葉上朝破爛人的臉搓搓弄弄,還真把對方臉上混了血的髒泥搓洗下來。
他望著破爛人微微出神。
靈稚常年生長在山上,幾乎接觸不到人。
過去見過幾次,都是山民們深入山內采藥捕獵時,他抱著好奇心悄悄跟在山民四周藏在暗處窺視。
後來靈稚膽子大了一些,會小心跟在山民身後下山。
山腳遠一點的地方有座村子,人很少,他把村民的每張麵孔都悄悄打量過了,唯獨沒見過破爛人這般的。
破爛人是靈稚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雖然他看起來就快死了,眼睛也沒睜開,但靈稚就是覺得對方好看。
他伸出手指摁在破爛人眼皮上,企圖掀開對方的眼睛。
那雙閉合的眼似乎睜開一丁點兒,靈稚嚇得放手。
他又開口:“人?”
破爛人沒有動靜,靈稚呆呆盯了片刻,轉身收拾他時下愛吃的葉子和草。
靈稚抱起懷裏的草葉走走停停,走幾步就會扭頭觀望。
他出來已有好多時日,在接下去的幾場大雨降臨之前,該準備多一點草葉和果子儲備,回洞府內安穩躲好。
最終,步子沒挪多遠的靈稚轉回破爛人身旁,他用藤條把采集好的草葉綁在身前,對破爛人無從下手。
幹瞪眼半晌,伸手抓起破爛人的手開始艱難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