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五七祈福殿三(1 / 2)

痕五七祈福殿(三)

流光看著那杯清水,然後把視線盯在宏傾的臉上:“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宏傾的臉色也有些木然,他的目光仍然追著夙命,但卻道,“我也記得你之前說了什麼。”

流光心中突然瞭然。

“你說……就算要你死……”宏傾看著自己的手,那滴淚就幹涸在上麵。初中滾燙,末時冰涼,“也不可以……”

“是,”流光心中越發明瞭,目光也越發明亮。她也一直看著夙命,覺得在那樣舞著的夙命,鬼魅之極,卻又勤人心魄之極,那是她最愛的人。“我說過那樣的話。”

“這是清水,又不是清水。”宏傾屏息道,“你若真寧願死,寧願死也要和她曖昧,就喝了它。”宏傾頓了頓,“若不然,你就將它倒在這點心裏,我們前事不記!”

流光心中不禁長嘆。

算來算去,千策萬算;想來想去,千思萬想,終還是算不過天意。

那封曖昧之信,也許是誰的借刀殺人,也許的確想要從中作梗,但是那人一定不會想到,反而是在幫助成全自己。

“你帶著它,找機會吃下,不須片刻便會死去,我隨後就到,就以來看祈福之名。”

皇後的話在耳旁,而皇後給她準備的一顆毒丸已被她悄悄捏在手心,突然之間倒不知道要放在哪裏。罷,幹脆一起吃下,我正愁它不好吞嚥,又是成全了我!

而夙命——流光看著她。

之前皇後一直在做準備,流光若早想到會有如今的局麵,又何苦去扮得自己心累。而說回來,在太子麵前說死字,難道全是自己的無意嗎?隻怪這個秘密隱藏太深,太久,瞞得也太深,太久,所以纔會情不自禁吧。

“你別害怕,剛剛是她把你從井底救了上來,她是你的恩人。”

這是夙命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她爲了拿回琥珀而被迫下井險些淹死。是焰池下去救了她,而她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個溫柔的聲音便說了這句話。

“你看,你手裏的東西我們也沒有拿走,對不對。”

夙命的眼神,夙命的話語,可以讓一個害怕地幾乎要咬舌自盡的人忘了死亡。

沒有倨傲的神色和冷凝的口氣。她的確隻是用院落中槐葉飄落擦過身旁時那柔風般的目光注視著她,的確像夢中常聽到的絃音輕輕淺淺令人蠱惑的嗓音對著她說話。

可是,這一杯水下去後,也許她將麵對一個狂怒的夙命,又或者,是一個冷漠的夙命。

夙命……對不起!

我隻是想給你一個沒有旁枝他葉的晏流光。若你今生註定與那皇帝糾纏不清,我便隻好做個孤寡的我,好再無他念使你分心。

記憶裏有太多的東西,現在無暇一一思起,夙命的舞已經很是緩慢,看起來將要接近結束。

我一定不會上奈何橋,一定不看忘川,隻是——無論你再怎麼生氣,也一定要記得將我帶回人間……

流光以掌斜覆著杯麪,然後慢慢滑開,三指捏著杯口,另一手輕輕掩高,在宏傾的注視下,緩緩將它連同皇後所賜如數嚥下。

我曾無數次想要做這樣的事,但那時都是因爲屈辱,因爲不想活在大夫人她們的眼睛裏。但此刻,我是爲愛而死,也將爲愛而生。

酒入喉,不因愁腸!

宏傾呆呆地看著她的勤作,茫茫然又極其苦澀地道:“你真寧願……”

遠虛夙命已經停下舞來,再信任流光,再認爲她聰明,夙命現在也知道出什麼事了。

“如此,”流光放下杯子,那樣無色至純的透明之水,竟然苦到了心肝;而那□□,想必也去了它要去的地方。她似笑而非笑,對著滿臉駭然的宏傾低聲釋然言道,“我反倒不欠你的了!”她又向著夙命,支起一肘在膝上,看著她慢慢朝自己走來。另一手突然鬆開,瓷杯滾落在地,隻是下麵鋪著地毯,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夙命……

流光在心中輕輕叫了一句,然後腹中猛然一痛,甚如刀刮,但幸好還不算煎熬,果然,很快……她慢慢合上雙目,曲起的那隻手肘也軟了力氣,整個人撲倒在了矮幾上。

這便是芳華短瞬,已經,徒留遣笑遣音。

“你……”夙命最終立於矮幾前,不可置信地低聲問道,“做了什麼?”

宏傾伸出手去,想要試探流光的呼吸,他看著倒向自己這邊的流光的麵容,是那般的安詳,一如隻是睡去,甜靜的模樣。

“她故意的,”宏傾失笑,他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爲什麼要流光喝下這杯水,而突然失笑了,“她還真有些調皮呢。”可他的手最終還是伸到了流光的鼻端,那兒,感覺不到任何的熱氣呼出。

“流光……”宏傾顫抖著手去搖晃她,“別開玩笑了,是……是我在和你開玩笑呢……大師,我隻是與她開了個玩笑!”

夙命依然定立在前,她冷冷地看著太子,然後更冷地說道:“你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