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不腐的肉身,不朽的魂。而肉身怎會不腐,於是便找物件陪葬,以德壓魄,魄方永存。而對竹林七賢來說,魂飛魄散便是大喜之事,是畢生之所求。你既說魂飛魄散,那不如同我講講,你是極喜,還是極悲呢?”
秀雲聽得一愣一愣,期期艾艾半天,勉強說了句“極喜。”
“我是樂死的,是傾倒在娘子裙下,快活死的。”秀雲被崔沅綰看得心裏發毛,唯恐自個兒說的不對,嬌聲抱怨著,“娘子,這些諱莫高深的話奴實在聽不懂。還是等姑爺來了,把這話跟姑爺說罷。”
崔沅綰見她吃癟,臉上笑意更歡。不過聽見秀雲無意提起晏綏,歡快的心一瞬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她竟與晏綏攀談過這麼多話來。方技四門,醫經、經方、神仙與房裏術法,多少次雲散雨收,她躺在晏綏懷裏,兩人都乏累,卻依舊滔滔不絕說著天南海北。
剛成婚時,她與晏綏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兩人每每碰麵,道個你安我安,剩下就滾到了榻上去。你不言我不語,你耕種我配合,哪兒有許多話要說呢?
是從何時開始,她自由出入晏綏那間不叫人進的書房,晏綏伏案批閱案牘,她待在一旁安靜讀書。
那間書房,四麵都是高至屋頂的書櫃,四麵書櫃擺滿了書。
晏綏說,他不是愛惜書的人。每每翻閱書籍,定要在書上留下注釋標記,一本翻過,書頁折角,每本都比先前厚。他愛幹淨,也好講究,可讀書卻不拘小節。若得來一本中意的書,哪怕坐在沙土地上,他仍安然自在。而崔沅綰翻過他的書,耐心將折角撚平。通過他的批注了解他當時的思緒,亦覺著歡快。
晏綏很少在府上辦公,往往是跟著兆相跑前忙後。可隻要他待在家,便如狗皮膏藥一般黏在崔沅綰身邊。晏綏說,自個兒不在,她也能來書房讀書。想看什麼書,盡管找便是。找不到便跟宅老說,不出半日,書就會送到她手中去。
魂魄之事,正是先前在書房攀談過的內容。
崔沅綰心亂如麻,她發覺晏綏早已滲透到她的命裏去。不過這般害怕的念頭轉瞬即逝。她是被晏綏欺負慣了,兩人住在一起,言行自然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她。等她逃出來,晏綏便再不值一提。
待再回過神來,秀雲早給她挽好了朝天髻,發髻上插著鳳釵銀簪。往銅鏡中窺去,斂眉青翠,眼波縱橫。口點嫣紅,頰側生酡,正是一副醉容顏。
“娘子,今日是要往哪兒去呢?”秀雲正著崔沅綰身上的廣袖花鳥紋褙子,一麵問道。
崔沅綰淡淡回道:“去金明池垂釣。”
秀雲不解,“娘子是要去釣魚麼?要是這般清閑模樣叫夫人知道了,她定會再來娘子院裏吵鬧一番。”
崔沅綰毫不在意,“娘要鬧,便叫她去鬧。方才我可聽見了,她今日心不在我這處。張姨娘不知跑到了哪處去,這事要是傳出去,比爹爹私下見人的事更叫百姓覺著有趣。娘為堵悠悠眾口,隻能把張姨娘找回來。”
秀雲說有理,不過仍不解問道:“可姑爺那邊怎麼交代?娘子身邊,除卻我與綿娘,旁的都是姑爺安插在娘子身邊的線人。娘子出去遊樂,姑爺定會知道。姑爺從不想叫娘子出去,要是上門找來,娘子要如何應付呢?”
“他也在忙。方才不是說了麼,爹爹這事不需我出麵,自有官人忙得焦頭爛額。新法當前,他便是想來,兆相也會攔著他。朝中宰執可不是吃素的,既得官家暗令,自會趁此良機扳倒夏黨。隻要夏長史不鬧出個茬子來,你我便逍遙得很。”崔沅綰解釋道。
“秋日雨多,然這小半月幾乎都是大晴天。昨晚起了霧,久晴大霧必陰。天陰時常會落雨。秋高氣爽,天氣轉涼或下雨前,魚是蹦得最歡的。錯過此良機,再想釣魚,可要等來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