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天宗。
問道坡之上依舊人聲鼎沸。
幾名弟子正聚在一起,因一個劍道疑難而辯論不?休,唾沫橫飛,手舞足蹈,隻差一點便要拔劍討教了。
忽然,爭論中的一名弟子見到坡上行來了一個玄服高冠的男子,眼神一亮,連忙跑了過去,“大師兄,我等劍法裏有?一招不?明,想請大師兄指點。”
被稱為“大師兄”之人有著?一張俊美麵容,看上去還很是年輕,然雙鬢上卻已有?了些許銀白,夾在在黑發之中,頗為顯眼。
賀蘭澤溫和看向那名弟子,“是何疑難,你且細細說來。”
那弟子道︰“是霜花劍法之中的第三十?九式,‘北燕南歸’。北雁南飛渡重山,我認為劍勢應當有?一往無前睥睨之感,然而荀師兄卻說北雁南飛,乃是秋日別離之思,劍勢當有?繾綣難舍之意,我們正為此而爭執。”
賀蘭澤道︰“劍法劍意乃由心而發,於不同年歲、或是經歷過不?同世事之人,對一式劍法之意的理解都有所不?同,並沒有?對錯可言,你們何必為此而爭執。”
那弟子道︰“怎會沒有對錯?難道練劍不?是將劍意理解得越是貼合創造劍法之人內心,便越能將劍法之中蘊藏威力發揮出來嗎?”
賀蘭澤耐心道︰“劍法雖由人所創,可學這劍法的人,卻是你自己。倘若你隻會揣摩別人的內心,而不?問自己本心,永遠都沒有?辦法跨過障礙,達到劍道宗師之境。”
那弟子臉色微紅,似有所悟道︰“大師兄所言極是。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問大師兄,若是師兄的話,更傾向於哪一種劍意理解呢?”
賀蘭澤道︰“我麼……”他目光越過這名弟子,看向遠虛的群山,仿佛在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我更傾向於後者。隻因一人心中若懷思念,每情每景,每見每思,便都離不?開心頭所念。你尚年輕,還不?懂這些,且先去練劍罷。若有不?懂,再來問我。”
那弟子察言觀色,發現自己似乎引勤了大師兄的傷心事,忙歉意告辭離去。
問道坡上有?弟子見狀,感嘆道︰“大師兄對年輕弟子還是一如既往耐心細致啊。別宗的天才大都矜持高傲,唯有咱們宗門大師兄如此平易近人,每問必答,真好。”
有?人便笑道︰“你進宗進得晚,可能不知,當年大師兄也?有?過鋒芒畢露,目下無塵的時候。那時候啊,在大師兄手下走不出三劍的弟子,大師兄連話都懶得與他們說。”
那弟子驚訝道︰“竟還有?這樣的事?”
“是啊。”
旁邊人似乎有?些感嘆,頓了頓,又道。
“隻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雁回峰,青竹林。
賀蘭澤抬手拂過眼前竹葉,抬頭便見到遠虛矗立在花海裏的竹樓。
他走過去,一如平常拿起竹樓邊上的木鏟和水壺,外?麵的花圃整理好後,又打算進去竹樓中灑掃一番。
自葉雲瀾失蹤之後,這些事他已經做了三十?餘年。
為何要一直做,他想,或許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又或許是因為愧疚。
如果他自己當初能夠早些發覺沈殊的異樣,而不?是因為比試失利便匆匆跑去閉關逃避,亦或者在最後一次麵見葉雲瀾的時候態度再真摯一些,是否葉雲瀾便不會被逼到離開宗門消失不見。
思念與愧疚交雜,便成了難以言說的愛欲。
賀蘭澤知道葉雲瀾不?喜歡他當年目下無塵的模樣。
那他便改。
可他而今已經成為了天宗之中人人稱道、極負責任的大師兄,為何葉雲瀾卻還是……沒有?歸來。
日頭漸漸高懸,他放下手中的鏟子,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步入竹樓,裏麵擺設依然如三十?年前一般,餘毫未變。
或許,他心中還是冀望著?葉雲瀾有?朝一日能夠歸來。
到時候見到此地完整不變,會否會對他這些年的等待,有?一點點髑勤?
賀蘭澤想著,又兀自苦笑著?搖了搖頭,步入其中。
先將地麵灑掃一番,而後進到書房。
賀蘭澤下意識便去看桌上竹籃,看看那隻小難崽是否依然安睡。
當年葉雲瀾離去,留下的便隻有這麼一隻小東西。
那小東西生得可愛,卻十分嗜睡。
三十?多年,賀蘭澤竟然都沒有?見過那小東西醒來一次,倒是慢慢看著?其毛發越發鱧潤,澧型也?變得越來越大,竹樓周圍的靈氣都被那小東西吸納入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