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早春多雨,上元節一過,日子就整個濕漉漉的滑入了三月。
朝廷收拾完梁王餘黨,為了對蕭家補償,永徽帝先後下詔,追封蕭良娣為皇貴妃,賜林晚卿鄉君封號。
但因其女子身份,不宜繼續在朝為官,故而朝廷破格任用她為國子監律學直講,為朝廷培養刑獄人才。
萊落也因為太液池救駕有功,被減免死刑,蘇陌憶許她天氣回暖之後再被流放。
至於兩人的婚事,因為有太後在一旁盯著,自然進度飛快。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六禮已過五禮,隻等著三月初九的親迎。
按照規矩,婚期一旦定下來,夫婦兩人直到婚禮便都不能再見麵了。林晚卿隻得搬到永徽帝賜下的一棟宅子裏住了下來。
好在林伯父和林伯母聞訊,一早便進了京。一年不見,期間又發生諸多事情,三人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話,日子倒也不覺寂寞。
終於到了迎親的那一天。
蘇世子大婚,永徽帝和太後親臨祝賀,排場自然盛大。
傍晚時分,林府點燃大紅色喜字燈籠,紅幛高懸、賀聯四壁,在火紅的燈光中交相呼應。
林晚卿沒有姑姨姐妹,太後便將京中那些貴婦貴女安排去了林府,要給她撐排麵。
梁王倒台,太子被廢,朝中眾臣正是苦尋機會攀附皇家。陡然來了這麽個大好的時機巴結太後,京中權貴們無一不擠破了頭,想將自家女兒送去。
如此一來,迎親自也熱鬧非凡。
可林晚卿覺得,蘇陌憶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因他方才進門的時候,就被這些太後安排的“姑嫂”好一頓為難,光是這“開門詩”就讓他吟了好幾首。
林晚卿坐在裏屋,倒沒聽見他說了什麽。但從院子裏那些貴女們的笑聲來看,她們對為難這位平日裏不染凡塵、冷人冷麵慣了的蘇大人倒是頗為投入。
林晚卿在屋內攪緊了袖角,生怕這人詞窮之後,又把《洗冤錄》拿來充數。
好在蘇大人提前做足了功課,任憑“娘家人”如何為難,卻總是能對答如流。
終於等到他過五關斬六將,來到自己閨房前的軒窗下開始念催妝詩的時候,月已高升,林晚卿早已坐得腿腳發麻。
反正都是要嫁他的,林晚卿也懶得矜持,拿了團扇遮麵,被貴女們擁著就行了出去。
素月流輝,竹影滿窗。
月色華燈之下,他一身紅衣,明豔張揚的顏色,卻被他穿出了一身霽月清風的味道,好似一株高槐。
微風一過,千葉鳴歌。
林晚卿一怔,竟然忘了去接他手裏遞來的紅綢,直到身旁一個模樣俏麗的女子捂唇偷笑,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
她霎時紅了臉,對上蘇陌憶那雙看穿一切後帶著笑的眸子,隻得垂眸接過紅綢,不再看他。
蘇陌憶騎馬前引,一行人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地去了世子府。
待到一套禮都行完,又是跪拜又是磕頭的,林晚卿被扶著回到新房的時候早已經腰背酸軟。
兩人往綴滿了攢金繞絨花球和紅穗子的帳子裏坐去,喜娘端來了合巹酒。
林晚卿這個時候才終於將舉了大半天的團扇放下,稍稍地甩了甩胳膊。
蘇陌憶看著她笑起來,情不自禁地要去幫她揉,卻被林晚卿移身躲開了。
喜娘還在,讓人家看見兩人膩膩歪歪的多不好,她以後可是要去國子監律學所當女夫子的……
蘇陌憶見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憋著笑收回了手。
周圍伺侯的人在兩人的腳上綁上紅繩、梳頭合發之後便離開了。
紅燭高照,兩人對坐,憧憧人影被投映到貼著紅色喜字的茜紗窗上,宛如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