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顧九思到達東都時,柳玉茹已經在黃河接上了傅寶元。傅寶元得了柳玉茹的來信,立刻將當時黃河修繕日誌給調了出來。
黃河修繕時,每天修了多少,修在哪裏,誰人負責,都有著明確的記錄,而後傅寶元便開始著手將當時洛子商修繕的時間地點全都調了出來,柳玉茹到的時候,傅寶元便將已經準備好的資料交給了她。
柳玉茹得了傅寶元的資料,又將守南關上遊的位置清理出來,隨後同傅寶元道:「你我分頭帶人過去,一一去檢修這些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麼出問題的。」
傅寶元點點頭,但他看了一眼柳玉茹給出來的範圍,有些為難道:「這個範圍太大了,我們要是一一檢修過去,至少要一個月,可是若他們隻是想在黃河上動手腳取下守南關,那秦城一破,他們便會動手,我們根本來不及。」
柳玉茹聽著這話,手上僵了僵,想了片刻後,她慢慢道:「如果洛子商是在黃河上動手腳,他會怎麼做?」
「最方便的自然是在關鍵的位置上安置好炸/葯。」
傅寶元一路監工黃河,倒也算了解,柳玉茹有些不解,接著道:「那這些炸/葯豈不是埋得很深?」
「對。」
傅寶元點點頭,思索著道:「而且,如果洛子商從修建時就打算炸了那個位置,那麼那個位置的結構必然也會比其他地方的薄弱,很可能中間就是空的,」說著,傅寶元抬眼看著柳玉茹,「一來方便安放炸/葯,不讓人發現,二來,炸/藥引爆之後也容易決堤。」
「那如何點燃?」
柳玉茹皺起眉頭,傅寶元笑了笑:「堤壩裏麵是大石不錯,但外麵是普通磚瓦,引線放在磚瓦之後,到時候如果需要點燃,便取了磚瓦,露出引線,點燃就是了。」
柳玉茹得了這話,她無意識敲打著桌麵,想了片刻後,她抬眼看向傅寶元,抿了抿唇道:「那是不是隻要敲擊牆麵,就能察覺異常?」
「可以這麼說。」傅寶元點頭,柳玉茹不由得道,「這樣的話,我們分批檢修,還需一月?」
傅寶元得了這話,有些無奈道:「人手不夠。」
說著,他似是有些忐忑道:「永州兵馬都被調到東都去了,我能用的人……也不多。」
「無妨,」聽到是這個原因,柳玉茹立刻道,「現下你先把能用的人叫上,然後去徵集人手,一人一日二十文,全境一起到堤壩去……」
說到這裏,柳玉茹頓住了,傅寶元聽著她的話,本亮了眼睛,察覺她停下來,他不由得道:「怎麼了?」
柳玉茹想了想,搖頭道:「不行,不能這樣。」
「為何?」
傅寶元有些發愣,柳玉茹立刻道:「如果我們這樣做,我若是洛子商,便會將他的人混在人群中,他們知道正確的位置,便可以故意去搜索那一塊位置,然後偽作沒有發現。這樣一來,我們便真的再找不到炸藥的位置了。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他們會更容易接近堤壩,到時候點燃引線,也就越發容易。」
「你說得是。」
傅寶元聽她這樣說,神色也沉重起來,他想了想道:「那我先下令,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堤壩。」
「對,」柳玉茹點頭道,「然後你這邊挑選出可靠的人來,我這邊也會從我商鋪中調人,接著我們兩邊的人打混,抽籤組隊,同一個地方,要由不同的人檢查至少兩次,這樣才會防止不遺漏任何的位置。」
「好,」傅寶元立刻道,「官府的人,加上我自己的家僕、親戚、朋友,還有你這邊的人,我們分成幾路同時開工,十日之內,應當有結果。」
柳玉茹點了點頭,隨後便讓傅寶元立刻著手去辦。
柳玉茹花了一天時間抽調人手,接著就分成十幾組,奔赴到了可疑的地方去開始檢修黃河。
而這時候,顧九思將西鳳一番打扮,也送入了宮中樂坊,交給了他的人照看。
西鳳送入樂坊之後,顧九思又開始四處打聽,聽聞韋達誠常同司馬南去吃一家銅鍋牛肉,他想了想,便去找了虎子。
他逃出東都時,沒來得及帶上虎子,虎子在東都早已是地頭蛇,立刻就接應上了江河。顧九思找到虎子,同虎子道:「你找幾個人,天天去砸這老闆的店。」
虎子有些疑惑:「砸他店做什麼?」
「你認識他店裏的夥計嗎?」
「這自然是認識的,」虎子笑起來,「這東都哪兒都是我認識的人。」
「那就行,」顧九思點點頭,「你砸完店,這老闆肯定要想辦法,你就讓夥計慫恿他,讓他給韋達誠和司馬南送禮。然後讓他們在這禮物裏加上兩盒花容的胭脂。」
「加胭脂做什麼?」虎子還是不解,顧九思推了他一把,「問這麼多做什麼?去就是了。」
虎子抓了抓腦袋,倒也沒多想,這就去了。
虎子當天讓下麵的人去砸了店,狐假虎威了一番,下午便碰上韋達誠和司馬南去吃牛肉,店老闆當場給兩個人又跪又磕,求著他們主持公道,司馬南還算謹慎,但韋達誠卻是個暴脾氣,自己常吃飯的店鋪遇到這種事兒,他當下便沒有忍耐,領著人去將虎子的人抓出來揍了一頓,這才了事。
店老闆感恩於他們,不僅免了他們日後的單子,還送了他們各自一份禮物。
司馬南收禮時清點了一番,見沒有什麼貴重的,便也就罷了,同韋達誠一起,收過禮物後,便轉身離開。
等他們走後,店老闆頓時沉了臉色,同夥計道:「我讓你送禮,你怎麼還擅自多加了一盒花容的胭脂?」
「我聽說兩位大人和家中夫人恩愛,」夥計戰戰兢兢道,「便想著多送些,也是幫著東家。」
聽到這話,店老闆心裏放鬆了些,畢竟錢也不是他出的,他不由得道:「罷了,你也算有心了。」
消息傳到顧九思耳裏,顧九思正和江河坐在酒館裏聊天。
「你繞這麼多彎彎道道,」江河慢慢道,「到底是做些什麼?」
「先帝的日誌可偽造好了?」
顧九思喝著酒,看著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突然詢問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江河到也沒有繼續追問,給自己加了酒道:「還在造。我找了一位大師,仿人筆跡惟妙惟肖,正按照你寫給我們的東西寫。」
顧九思點點頭,隻是道:「盡快。」
江河想了想,輕笑了一聲,顧九思抬眼看他,有些疑惑道:「你笑什麼?」
「我慣來知道你是個機靈人,」江河往欄上一靠,轉著扇子道,「卻未曾想過,有一日我卻是連你要做什麼都看不懂了。」
「不必看懂,」顧九思抿了一口酒,「到時候,你便明白了。」
兩個和有一搭沒一搭喝酒聊天,然而深夜內宮中,卻是不大太平了。
範玉坐在龍床上,看著侍衛遞來的消息,身後美人替他揉捏著肩,他扭過頭去,低喝了一聲:「滾!」
美人嚇得連忙跪到地上,隨後急急退開。所有人都知道,範玉是個喜怒無常的主,服侍他的過程裏熱得他不開心,被隨手賜死的美人已是不少,所有人陪伴在他身邊都戰戰兢兢,隻有從他太子起就跟隨著他的劉善對他的性子拿捏得好,劉善站在他身邊,看著範玉捏著紙條道:「司馬南和韋達誠居然敢接顧九思的東西,他們是不是有反心?」
「竟有這種事?」
劉善詫異開口,他忙上前去,走到範玉麵前,朝著範玉伸出手道:「陛下,可否給我一觀?」
範玉私下的暗線和人幾乎是劉善鋪的,範玉也不介意,徑直將紙條交給了劉善,劉善匆匆掃了一眼,笑起來道:「陛下,隻是一個老闆送了兩盒胭脂而已……」
「那是花容的胭脂!」範玉怒喝出聲,劉善便知範玉是惱怒極了。劉善想了想,接著道,「陛下說得也對,這天下誰不知道花容的老闆是柳玉茹,是顧九思的妻子。他們明知如此,還收花容的胭脂,若說是暗號,也是使得。不過這事兒咱們也無需插手,」說著,劉善笑著道,「有洛大人管著。」
「管著?」
範玉嗤笑:「你以為他會告訴朕嗎?他們的心思,朕都知道。周高朗想廢了朕,洛子商想把朕當傀儡,誰又比誰好?」
劉善站在旁邊不說話,範玉似是有些疲憊:「前些時日,你的人打探的消息都確認了?」
「確認了。」
劉善應聲道:「揚州的確落在柳玉茹的人的手裏了。」
「揚州都丟了,」範玉嗤笑,「洛子商還拿什麼給朕支持?他瞞著這消息不告訴朕,你說如今他要怎麼辦?他總得找個主子。」
「陛下的意思是?」
「要是顧九思和韋達誠、司馬南這些人當真有瓜葛,朕就沒有活路了,你以為洛子商還會站在我們這邊?這個消息,他不會告訴朕的。」
範玉目光幽深:「他們一個個,都巴不得朕死。」
「陛下,」劉善嘆了口氣,「您別這樣想,洛大人是您的太傅,他能保您,自然會保的。」
「保?」
範玉嗤笑出聲:「等著瞧吧,看看明日,他會怎麼同朕說。」
範玉的人得知了司馬南和韋達誠收了花容胭脂的消息,洛子商自然也知曉。如今朝中內政幾乎是他在處理,他思索著沒說話,鳴一提醒道:「這消息要告訴陛下嗎?」
「小事,花容的胭脂本就是禮物平常往來,」洛子商淡道,「不必了,免得他發瘋。」
鳴一點了點頭。
如今範玉酗酒,在內宮待久了,越發多疑,他情緒上來,瘋得厲害,洛子商也有些控製不住了。
洛子商想了想,接著道:「你去查一查那老闆身後人。」
鳴一應了聲。
第二日洛子商進宮去,範玉睡到正午才起,他起來時,整個人昏昏沉沉,他讓人拿了壇酒來給自己醒醒酒,洛子商走進內宮時,便聞到了酒味,腳下全是酒罈子。洛子商蹲下身,扶住了酒罈,低聲道:「陛下近日酒量越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