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上躺著的那個。”
青石板上仰麵躺著一人,也是一身太監裝扮,隻是因血汙已經看不清衣服的顏色,所以辨不清其品級。
此時他的脖子被切開半個,身下的血汙已經發暗,麵色蒼白,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坐在上位的男子的方向。
三思鬆開小李子,麵上閃過一絲羞意。他彎腰,薅著那太監的頭發,就這麼拽著屍體朝外走去,還未完全幹涸的鮮血,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你若不明白,我便再細說幾分。”男人咽下又一口茶水,抬起眉眼,看向小李子。
“你且聽我說,亥時一刻,侍衛傳籌至凝華門,每一刻侍衛便至一門。我們現在要去的浮碧閣,正好夾在這貞胥門到蒼兌門之間。前者在其西北處,後者在其東南側,隻要把握好時間,繞過侍衛巡視的主道,便不會被發現。”
女子的聲音雖輕柔,卻條分縷析,不緊不慢。
官白紵貓著腰貼在牆壁上,低聲向身後的銀梔解釋道。
她方才推算出耳房的位值,於是便立即拽著銀梔仗著自己對宮中巡視時間的了解,大搖大擺地上了主道。
縱然心中有九分把握,但她素來謹慎,這餘下的一分差池便叫她有些許的難安。
現下宮人們都在禦花園西側的千秋亭和三爽閣內,東側這邊便稍顯冷清,而她二人現在藏身的小道更是鮮有人跡。
銀梔震悚於自家未出閣的小姐對這深宮的熟悉,卻也知道現在不是問東問西的時候,隻能緊緊跟在姑娘身後,怕扯了對方的後腿。
直到二刻的鼓聲響起,官白紵二人當機立斷,從小道內衝出去,順著主道快步小走,入了禦花園。
她竟是一步未停,在燈火隱微中左轉右入,巧巧地避開花園內穿梭忙碌的宮人。
銀梔茫茫然地跟在身後,她看見自家姑娘上身那件交領緙絲的水藍色廣袖長衫與下`身素白的留仙裙在夜風中翩翩,更襯著這人行動如風,步履輕盈矯健。
在她恍惚之際,官白紵已經停步。
銀梔抬頭去望,她不識得“浮碧”二子,但那幾乎要隱沒在夜色中“閣”字,她總歸是認得。
此時四周闃然無聲,唯有風吹落葉與從宮宴中傳來的邈遠的絲竹之音。
官白紵看著頭頂的牌匾,生出幾分恍若隔世之感,都到了此處,她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一絲後悔之意。
前世,她在宮宴中看出蹊蹺,於是便借著醉酒出宴,偷偷跟在恭妃一行人身後。
知道自己撞上一樁極大的隱秘,她躲閃不及,隻得臨時藏匿在無人的浮碧閣中避禍,卻不成想那被算計的男子竟是當朝皇長子。
更不曾想,那皇長子竟然頂住了藥力與酒意,從那些個會斷送他大半籌謀的豔窟中掙脫出來,暫避到浮碧閣。
那日夜色很深,天上不過一彎弦月,到處都黯淡得緊。
官白紵瑟縮在浮碧閣的床榻之上,正因自己看破了一樁宮中秘辛而心驚肉跳,就在此時,浮碧閣的門被輕輕推開。
世人皆言,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那月色好似積成片片瓊雪,落至他眉梢眼睫,不複似世中人。
來人在看見屋中仍有一女後,不見慍色,隻是輕歎一聲,認命般低笑一句,“好手段。”
他的左袖,被鮮血浸透,還滴滴答答地掉著血。
若是其他女子,遇到這樣天仙樣的人物落難,必定會立刻解釋自己是無意闖入然後避嫌離開。
隻是官白紵從來不當自己是良善的女子,她是實打實的軟骨頭、爛心腸。
這男子一看便知是勳貴人物,一飛衝天的機會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