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知曉了什麼是男女情愛。
不是刻進女訓女戒裏的相敬如賓,而是可以耳鬢廝磨、嬉笑諢罵、百無禁忌。睿宗哪裏都很好,可是少年的陸皇後獨獨不喜歡一點,那就是睿宗太不像個正經皇帝。
哪裏有皇帝是他那般樣子的,說是貪戀自己床榻上的溫軟,便不去早朝;說是為了給她集花露,便躲了午時學士的講經。
不像話。
她轉了轉眼珠,看向殷俶。
“今日溫書了嗎?習字了嗎?夫子留下的課業有沒有好好思量?”
殷俶拱手,規規矩矩地答道:“都已一一看過。”
“本宮可能要死了。”
她看向跪在麵前的孩子,眼神中是兩種複雜的情緒,既內疚、又厭惡,還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叔遠,你和陛下很像。”
“日後祭奠我,族人去宗祠祭拜,你便不必去了”,她像是犯下什麼大錯般深深吐了口氣,片刻後,眉眼間卻又有幾分釋然的快意,“為我找幾枝梅花,隨意插在一處便可。”
“叔遠,你要為我規規矩矩哭一場喪。”
話說完,她便利落地咽氣了。
新一年的鍾聲敲響,天邊被逐漸明晰的朝霞染上些許顏色。整個蒼穹分裂開來,一邊仍是深沉濃鬱的暗色,另一邊則是小小的一塊、卻充滿了希望的動人顏色。
整個殿內都冷落得緊,一直伺候陸皇後的宮人也因為旁人的磋磨冷待,死在了宮裏。偌大的重華宮內殿,隻剩殷俶還有資格陪侍,隻是他是不會為她哭的。
所以陸皇後就連死後,都沒有一個人按照她希望的模樣,為她規規矩矩地哭一場。
第55章 除夕夜(十)
除夕夜、梅園。
陳海持燈走在前麵, 睿宗走在後麵。
“老奴聽聞,宮內曾有位娘娘,生前最喜梅花。”
睿宗挑眉, 抬手摸了摸下巴,隻是笑。
陳海走到一處開闊處, 眼前是一株開得極為漂亮的梅花。枝幹遒勁有力,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每朵梅花都開到有碗口那般大、紅極豔極, 重重疊疊。
也正因此,它失掉了梅花本該有的高雅潔淨,流於俗豔。而那豔麗到近乎暗黑的紅色,在這灰蒙蒙的天與滿枝滿地白雪的掩映下, 透露出些許不詳。
陳海將燈掛到樹梢上,從袖口間掏出一四方的紅色綢緞, 鋪在樹下,朝睿宗施一禮, 又看向他身後, “娘娘請。”
睿宗身後、披著純黑大氅的女人,顫唞著身子, 從他身後慢慢走出來。
大氅下伸出一隻裸足, 踏上那血色的綢緞,順著腳踝繼續向上, 是光滑潔白的小腿、膝蓋、大腿、腰臀,……
陳海麵不改色地捧走被女子脫下的大氅,朝二人再次行禮後, 這才施施然離開。
“跪吧。”
男子的聲音響起, 不鹹不淡, 聽不出什麼興奮的意味,反而透著幾分懶散。
周瑩微仰躺在綢緞上,那薄薄的緞子,很快便被地上的雪水浸濕,直接粘在她的腰背腿臀上。聽見睿宗的吩咐,她順從地轉過身,跪趴在綢緞上。
“不要掙紮、不要尖叫、不要流露出情願或者不情願。”
“也許你能活過去吧。”
雖然至今為止,沒有被選中的宮妃,能活過這一夜。
對於那些無權無勢的宮妃來說,選進宮裏,若是遇上了明君,便是相伴天子的貴人;若是碰上豺狼野獸,她們便是最可被理所當然折磨絞殺的蓬蒿、低賤至此,卻不敢反抗。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痛楚呢,周瑩微的口舌都被牢牢綁住,她沒有辦法痛哭,隻能任由眼淚流下,喉間時不時逸出幾聲痛到極致、瀕死般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