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在這名單裏的人眼中,被選中不是什麼無上的榮耀,反倒是閻王爺的催命符。
他的眼順勢看下來,忽而凝住,久久不動。
伯柊正巧進來獻茶。他今日麵色有些許憔悴,嘴角頂著一串細小紅漲的水泡。
殷俶斜眼,“這是怎麼了?”
伯柊有些扭捏地抬手擋住嘴角,神情裏透著幾分狼狽與難堪:“讓爺見笑了,這幾日有些上火。”
殷俶隻是垂下眼,抬手揮了揮,如往常般讓人下去了。
他看著桌上的紙,嘴角忽而蕩開一抹笑,蔥白的指尖點了點那個名字,“隻有你是個蠢的。”
下一刻,他又收了笑,墨色的眼沉下去,提起筆。
今生早已承諾過,要護她周全。如今她與他是清白的關係,自然更沒有必要隨行。
那吸飽了墨汁的筆尖兒,顫巍巍地懸停於官白紵的名字上方。
落、還是不落。
第61章 西南遙(六)
又是一豔陽天, 距陳寶兒入西南已經有小半個月了。眼瞧著到了年初第一撥收稅的日子,這稅監署裏大大小小的官差,卻整日閉門不出, 安靜得古怪。
臨陽百姓都忖度著,這些可惡的閹人怕是被溧陽民變的事嚇破了膽, 這才如此安分。
尋常百姓是安下心來,可這些臨陽城中的大商們中,卻有一家焦急萬分。
臨陽吳家的豪門大院裏, 家主正一邊抹去額上的汗珠,一邊焦急地在院子裏踱步子。恰在這時,有人跨門進來,他連忙迎上去:“如何, 那陳寶兒可收了我們送去的東西?”
“族兄”,那位八尺大漢抹了把胡子, 神情沮喪:“弟弟連門兒都沒進去,就被門口的閹人擋了回來。”
家主聞言, 豔陽天裏, 卻生生驚出一身的冷汗,“這可如何是好?駿恕此次當真是惹下了天大的禍患!”
他們吳家是西南出名的豪門富戶, 世代經營海上的絲綢瓷器生意。他們這支在臨陽, 手下有一家臨陽最大的船坊,素日商人出海、漁人打魚, 都要來他們這裏訂船修補。他們也為臨近的同族供給出海的大船,因此家境頗為殷實。
若說他們還有什麼大事,便是兄弟三人中最小的那個, 是個難得的讀書料子, 考中了科舉, 遠去京都做了官,正是那在朝堂上彈劾楊琦與陳寶兒的言官吳用。
“他怎如此意氣用事,彈劾了陳寶兒,我們這些人被他記恨,指不定要在收稅的時候如何盤剝!”吳家老二氣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把腳下的青磚跺裂。
家主到底見過風浪,不過歎了口氣,溫聲勸慰:“駿恕恐是知道去年我們交稅時被那陳寶兒刁難勒索,心裏有氣,就想著為咱們出口惡氣。”
“可他是氣順了,這陳寶兒屁事兒沒有,好端端地回了西南,你我二人又該怎麼過活?”
老二破口大罵,又被家主壓住肩膀,“莫急,我早料到此事不會輕易了解,方才在院中踱步,已然有了對策。”
他眼裏閃過一道精光:“你可知陳寶兒有一妹婿王連川。”
“此人行事囂張跋扈,但與那陳寶兒倒是格外親厚。”
“不錯,閹人無根,就更珍視本家血脈。那王連川是他親妹婿,自然更為關照。你將我們備好的銀子,全部抬到那王連川府上。”
“可這是我們唯一能騰得出來的現銀,若都給了這王連川,陳寶兒那邊豈不是什麼都不剩了?”
“陳寶兒連門都不讓你我進去,此人心中定是記恨上了吳家,隻等尋個大把柄狠狠整治我們。你就是有金山銀山,若抵不上他圖謀的金銀,他都不會放過我們。且我們拿出的越多,這人便越覺得我吳家家底厚實,越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