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起來,仲全啊,坐吧,無須這些俗禮。”
龐太師一邊撚髯一邊琢磨,京兆尹陳叔平怎麼過來了?
恩相一說也是有接受的,陳叔平雖是‘武陵侯’女婿,但兩年前他入京可是走的龐太師的路子,武陵侯根本插手不了朝政上的事。
如今是文臣執掌朝綱的天下,貴如‘四公一侯’也別想在朝堂發出他們的聲音。
女婿?
嘿嘿嘿,便是女婿又如何?你陳叔平試著替‘武陵侯’發個聲兒?看哪個紫袍大員買你的帳?
實際上,本朝‘抑武揚文’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高宗時期的確還稱得上一個‘盛’字。
但到了後繼之君‘玄宗純皇帝’時期就明顯不盛,民間乃至邊境都現了隱患。
又到了本朝‘順平帝’就更不行了,京城之外路遇白骨都不算什麼事,盜匪四起,各地都有,邊患也日盛,大楚雖有百萬邊軍,但邊境線太長,東西南北一分的話,百萬大軍都顯不出什麼來的。
最最動搖國本的是朝中妖事頻出,先廢後,再廢太子,一幕幕令人心憂不已。
暗潮已在京師湧動,但凡有點見識的官員都能感覺的到呢。
陳叔平見過禮,隻是半個屁股搭了個椅子邊緣,身子微微前傾著,以示尊敬。
在龐太師麵前這個姿態必須得有。
這位可是‘輔三君、相二朝’的大牛人,奸不奸且先不論,但這位絕對是大智者。
“恩相,仲全膝下那個小兒,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被聖上委以查案之權,小立新功,卻又跋扈起來,今兒更是衝撞了寧德長公主,結果,被打的皮開肉綻……”
“哦?竟有此事?何妨道明……”
“是,恩相。”陳叔平就添油加醋的兒子陳道玄得罪寧德公主的情況講了一番,到最後都落下淚來,咽聲道:“恩相呐,仲全怕了,真的怕了,膝下便隻這一個嫡子,如今又這般折騰……聖上又複我京府尹位,但、但……恩相,仲全實有一事相求呀。”
他說著又起身跪下。
龐太師一看不似做假,知道這陳叔平怕是真的驚懼了,伴君如伴虎呐。
他忙起身一把扶住了,畢竟京兆府尹是正三品,也是紫袍大員,值得他如此做態。
“仲全呐,快快起身說話吧,你且先道來,老夫斟酌一二。”
“謝恩相,”陳叔平起了身,以袖拭淚,扮的哪叫一個可憐,我堂堂正三品紫袍都成了這般,還不是怕了啊?
他也未再坐,躬身一拱手道:“求恩相貶仲全出京,去東路督撫剿匪事吧,京兆尹這個位置仲全不敢再坐了啊,恩相……”
噗嗵,又跪了,且聲淚俱下。
他心裏知道,龐太師一直就盯著‘京兆尹’這個位子的,但當今聖上為了拉攏‘武陵侯’以備奪嫡之亂,才把陳叔平扶上了‘京兆尹’,還賜‘同平章事’,加了此銜可就是正二品了,但這次官複原位未提‘同平章事’,無此銜就隻能是正三品。
當初陳叔平是走龐太師門子入的京,可入京也不過是四品官,轉眼被聖上扶成了京兆尹,龐太師當時感覺中了武陵侯翁婿倆的詭計,還生了頓子氣的。
但在‘廢後’之事發生後他很快就想通了,原來聖上是要籠絡‘武陵侯’。
現今聖上又重用‘陳家子’做刀,這是要把‘武陵侯’翁婿兩家都拖進來?不論是武陵侯又或陳叔平,都不是沒腦子貨,他們能看不出來?
做刀的下場,誰又不知道啊?
而武陵侯把‘誅邪’贈給了外孫,一般人還以為武陵侯多寵這個外孫,實則人家就是向宮裏聖皇明態,我支持我外孫做刀,但將來也別清算我楊氏,有陳家小子扛鍋呢。
再結合此時陳叔平的請托,龐太師瞬間明白,陳仲全也看出‘武陵侯’是要犧牲他兒子來保全楊氏了,翁如此作派,婿豈不心驚兼心寒。
而這不是給了自己一個收服陳氏父子的良機嗎?老子求貶,兒子在京為刀,卻正獲聖皇的重用,真不能說陳氏父子沒利用價值,就陳家小兒手握禦賜金牌,又掌了青天司之權,正是大有價值之時啊。
龐太師心念電轉,也有些明白陳叔平求去的隱意了,無非是尋條後路,事不可為時兒子就逃離京城去尋他們唄。
要說這對父子能算什麼‘後患’?
真的不值一哂,無勢無靠之人,想為‘患’也得有那個基礎吧?
一念及此,龐太師心中有了計較。
他微微頷首:“仲全,京東路那邊鬧賊匪也非一兩日,卻須有個大員去坐鎮,貶你出去的話,正好降從三品為‘督撫’,隻是京東東路督撫治所在極東臨海的‘瀾州’,有點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