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8章 誅心之問(1 / 2)

陳道玄似是借事教人,其實,這話也是在讚汪永慶。

欽使大人的諄諄教益,其屬下的誠懇受教,倒是叫汪氏三個人有些眼目一新。

這樣的官,他們以前沒見過,他們見的都是官麵上的,一個個拿腔捏調,大擺官威的瞪眼睛或大嗓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握著生殺大權。

汪靜涵美眸中的少年權貴形象正在悄悄發生轉變,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生了變。

偏在這時,九尺雄夫石刻雕塑般的張東泰突然出聲了。

“大人,你太偏心了,三番五次教益他們,卻不訓教俺幾句。”

呃,這畫風?汪氏父子女三個都懵了。

陳道玄也哭笑不得,以後點指他笑罵道:“你這個憨貨,還有自個兒尋罵的啊?”

下首的劉三坤也差點沒憋住笑,這個張猛夫,這你都吃醋啊?

就聽張東泰分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你罵過他們,他們都長進了,俺張東泰也想長進長進啊,趕緊的,大人,快訓俺老張幾句吧,過個三五日,俺老張長進給大人也看看,不好叫他們把好事都搶了去。”

真以為我憨啊?我心裏頭清楚著呢,快快快,訓訓俺。

陳道玄也是首次露出恍然之色,竟微微頷首,“生陽啊,是本使疏忽你了,以後隔三岔五必也訓你這憨貨。”

“謝大人恩遇,張生陽恭聆大人鈞訓。”

張東泰大喜,抱戟躬身施禮,聲沉如雷,震的衙堂似有灰塵落下。

就沒見過這種奇怪的上官與屬下,汪氏三個真懵了。

“生陽你一身武勇,冠絕當世,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本使亦信,但為將者,隻具武勇仍不足以領軍,行軍對陣拚的不僅僅是士氣武勇,更兼智謀、兵略、軍謀、未慮勝而先慮敗,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別拿你不識字來當借口,去學嘛,沒那難的,一日記一個字你還記不住?我泱泱華夏雖有數幹年文明沉澱,但至本朝,漢字統共也就兩幹來個,你不用都認全了,識得七八百一幹來個,說不定就考個秀才呢。”

“啊?不成不成,俺都認全了怕也考不中‘秀才’,俺也不想當秀才,真的。”

“哈哈哈……”

陳林道玄不由大笑起來,讓這憨貨一湊趣兒,把敲打汪氏的氛圍都淡化了。

就聽陳道玄又道:“本使也是這般想的,你若能考中秀才,母豬都能上了樹吧?”

噗。

劉三坤第一個沒憋住笑噴。

汪永慶也是哭笑不得,汪應和妹妹汪靜涵拚命憋著笑,都不敢抬頭。

張東泰憨憨一笑,“大人,為了不讓母豬上樹亂了世道,俺就不考秀才了。”

噗噗。

這回是真憋不住了,汪氏兄妹倆沒笑的眼淚溢出來。

老汪雖心情沉重,也吭哧吭哧笑噴掉。

陳道玄大笑幾聲才收住道:“識文斷字對你這個憨貨湊效甚慢,本使還得訓教你幾句,為將者,更不可不知兵,這個知兵是要你體恤兵情,關懷士兵、愛兵如子,軍中最怕的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又如何能指若臂使?為將者,要經常與自己的兵在一個鍋裏攪勺子……”

話至此處,汪氏三個臉色變了,敢這樣做的將軍們怕都活不成了吧?

來不說本朝,就是前幾朝哪個軍中大將敢這樣做?都給擱棺材裏做了‘古人’吧。

大約就張東泰對此沒有清醒認識。

劉三坤臉色都變了,他不得不上前一步開口進言,“大人,前幾朝不論,便是本朝也嚴禁將兵如此,兵變之禍,皇袍加身,實乃軍中大忌啊。”

他還以為陳紈絝不懂這些,這不讓汪氏三人聽去了,成了笑話啊?

可實際上,陳道玄壓根就不怕他們聽了去。

“光才啊,此言差矣,裹挾大勢成事者最終亦敗於此,何也?他怕將兵互知,那從建國之始,便注定了亡廷之禍,把大頭兵都當傻子哄騙,別人也能啊,你盯一時,還能盯一世?所以曆朝開國皆賢明,後繼全醃臢,開國時兵鋒鼎盛,往後是一朝不如一朝,前兩三朝皆以文馭武,甚至醃臢宦官權奸當道,結果本朝太祖兵臨城下時,醃臢文官獻京而降,哪一個還念君臣情份?本朝雖說做的好一些,文不涉軍、武不涉政,但依舊是文貴武賤,一個個除了貪贓枉法、中飽私囊、收刮民財、欺壓良善,還做什麼了?好多有力難施者的心態就是,我觀他起高樓,我觀他樓崩塌,我家於本朝富貴,改了朝換了代仍富貴,朝朝皆如此醃臢,有甚麼好擔心的,永公,你說是吧?”

“……”

汪永慶真坐不住了。

最後幾句就是指自己呢?尤其末了一句,簡直就是誅心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