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宜遠行,嫁娶,祈福。
忌安葬。
張轍已經在人間飄蕩了七天,今天是他的頭七。
他看到這個世界的很多人,在沒日沒夜地狂歡慶祝,在敲鑼打鼓張燈結彩,在大宴賓客,對每個人說老天有眼。
那個讓他們憎恨到食其血肉的大騙子、大忽悠,終於遭報應了。
張轍其實不覺得自己是忽悠,他總自稱是手藝人,造假的手藝人。
隻是他造假的技術屬實有點誇張,細細算來,這幾年他賣出去了六副《千裏江山圖》,三幅《蘭亭序》,還親手仿造了十幾把越王劍,三十多座兵馬俑。
小到文玩字畫,大到古堡山川,都在他的經營範圍。
某個不安分的小國,甚至高價從他手裏,買入了一批隔了大半個世紀的軍火。
如果不是三十二歲就查出了癌症晚期,估計世界各地那幾千個非富即貴的受害者,還不知道張轍這個名字。
他在臨死前,給所有受害者發了一封道歉信,隻是那毫無誠意的嘲諷味兒,硬是把十幾個身體不好的老怨種直接送走了,比自己還快。
萬萬沒想到啊,人死了竟然還有靈魂。
張轍的靈魂漂浮在靈堂裏,一臉尷尬。
自己騙過的那群王八蛋,肯定是都要下地獄的,那自己呢?
如果不小心在下麵偶遇,自己會不會被再打死一次?
哢嚓!
大地突然裂開了一道閃著微弱光芒的裂口,巨大的吸力拉扯著張轍下沉,地獄之旅即將啟程。
“借人一用。”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一隻大手憑空出現,一把抓走了張轍的靈魂。
……
再睜眼,已是千萬年。
張轍半低著頭,悄悄用餘光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麻布衣,破草鞋,稚嫩的身體被牢牢綁在木樁上,一動都不能動。
炙熱的陽光直直地從頭頂落下,嘴很幹,腦袋很木。
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身體嗎?有些營養不良的十六歲少年郎。
隻是名字有些過分啊。
“伯益,抬起頭來,看你那個慫樣,不就是曬了一天嗎?”
一個故作粗豪的少年聲音在旁邊傳來。
是了,我叫伯益,大荒中的伯益。
張轍,或者說伯益,已經悄悄打量身邊同樣被綁的這個憨貨很久了。
方臉如鼎,大眼如虎,濃眉如刀。
粗壯的身體不時掙紮一番,扯的木樁搖搖晃晃,然後招來一頓結實的皮鞭。
明明疼的呲牙咧嘴,還各種垃圾話不斷。
傳說中治水的大禹,就是這麼個混不吝?
如果不是自己現在這具身體一直被叫伯益,如果不是放眼望去,那一派原始莽荒的建築、穿衣和飲食風格,如果不是腦中伯益的記憶、嚎叫的獸影,自己一定不相信他是真的。
伯益啊,陪伴大禹一路治水的好兄弟,好像還當了幾年君王,被自己的大侄子夏啟弄下台的遠古政客。
一根黝黑的皮鞭探過來,挑起伯益的低垂的頭。
“伯益,你來說說,你和文命置課業不顧,這次又想跑出去幹什麼?”
鞭子握在一個方正漢子的手中,臉很方,身材很方,方方正正的樣子,讓靈魂在光天化日之下已經李代桃僵的伯益很想問問,女媧大佬當初造人,給您用錯了模具嗎?
可伯益不敢問。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伯益都不敢問。
皋陶,和堯舜齊名的聖人之一,人族司法體係的開創者。
在伯益的原有記憶裏,哪怕惡名昭彰的人族“四凶”,那四個無法無天的王八蛋,也不敢招惹皋陶。
皋陶隻是長得方,見他的人才真正方。
“文命大兄說要去雷澤一行。”
伯益老老實實的回答,心中已經把身旁濃眉大眼的姒文命罵了個狗頭噴血。
大荒第一屆學習班啊,連皋陶這樣的凶人都親自坐鎮,連窮奇、檮杌那四個缺根筋的玩意都不敢翹課,你說走就走啊,皋陶不要麵子的嗎?
就算你要去雷澤,幹嘛打暈了同學一起去?
就算要打暈同學,幹嗎打暈我?
“雷澤?”皋陶方正的臉色毫無表情,隻是手中的皮鞭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