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村子三裏遠的一處海灣,左右兩座山嶺伸入海中,不同於台灣海峽常見的波濤洶湧,兩山懷抱裏海麵十分平靜。
最高潮線以上、海岸相對平緩的地方,築起了一塊一塊的淺水池子,池子的沿兒是用紅磚砌的,池底敷上了一層水泥。
這些池子都不深,方方正正的,一塊接一塊占據了很大的一片海灘,裏麵關了海水,遠遠看上去,除了沒有水稻,和江南的水田一個樣。
敏兒光著腳,踩在“水田”裏瘋跑,跑到哪兒,就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蔥花綠的紡綢褲子卷到了膝蓋上,仍舊被水浸濕了,緊緊的貼在大腿上,勾勒出一抹青澀的曲線,下麵兩隻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在陽光下更是晶瑩如玉。
楚風撿起一片扁扁的石頭,朝著大海平平的扔出,石片打到了海水,又彈了起來,在海麵上跳躍了三四次,才消失在潔白的細浪間。
敏兒咯咯笑著跑到他身邊,“楚哥哥,你說阿媽以後再也不用熬夜煮鹽了?是真的嗎?”她已經問了三次,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聽錯了。
都怪那個貪心的蒲老爺,每個月要一萬斤鹽,村裏不到七百戶人家,每家就得平攤十五斤。家裏最大的鐵鍋,裝滿了海水,煙熏火燎的熬上大半夜,隻能熬出一把把鹽。阿爹要去造船交給蒲老爺,還得出海打漁維持生計,阿媽白天要種地,操持一家生計,盡管小姐弟做了好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阿媽還是隻能夜裏才有功夫點火熬鹽。
一個月,阿媽總有一半的時間睡不上囫圇覺,看著阿媽漸漸地蒼老下去,敏兒別提多難受了,就盼著有一天蒲老爺能大發慈悲,免了鹽賦——顯然,這個希望很渺茫。
可是現在,大壞蛋一句話輕輕鬆鬆的就給解決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敏兒啊敏兒,要是大壞蛋真能辦成,不讓阿媽再那麼辛苦了,我就再也不叫你大壞蛋;要是你騙我,哼,一輩子不睬你了!
“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楚風揪了揪敏兒的臉蛋,望著大海說:“不僅是咱們家,從下個月起,這裏所有的人都不用熬鹽了,蒲老爺要的鹽,我全包。說不定,連你阿爹他們要上交的客舟,我都能包了。”
楚風完全有這個自信。他的鹽場,漲潮時打開閘門,把海水灌入鹽田,在田中暴曬蒸發,濃縮到15度左右,再打開鹽田的閘門,從溝渠流入鹵水池,在池中沉澱泥沙。澄清後的鹵水用人力抽水車抽入結晶池,於飽和狀態下繼續蒸發,很快就能結出白花花的海鹽晶體。
整個鹽場有十六畝的鹽田,合公製一萬平方米。這地方位於台灣島西海岸中部,和泉州港隔台灣海峽相望,降雨少而風力強,屬於本島全年蒸發量最大的地區,目前正逢夏季五月,經楚風測定,鹽田日極限蒸發量達到10毫米,也即是說,所有的鹽田一天能蒸發100噸海水。
海水含鹽量大約百分之三點五,一百噸海水即能製鹽三點五噸,約合宋代的六千斤。逢陰天產量降低,逢雨天不能生產,但平均每月應該能達到極限產量的一半,即九萬斤海鹽。
上交蒲壽庚一萬斤後,還剩八萬斤。海鹽售價每斤五十文,宋代每貫錢為七百七十文,若出售這些海鹽,能夠得錢五千貫。
此時客舟每條價在八百貫到一千貫,即便每月買條船送給王大海,再刨去鹽場工人工資,楚風還能淨賺三千貫以上。
最多三個月,楚同學就能從身無分文變成“腰纏萬貫”,實實在在的一萬貫。這筆巨大的利潤,不是源於剝削,不是源於掠奪,而是成功的利用了太陽能,把人從柴火熬鹽的繁重勞動中解脫出來,通過先進技術實現了生產力的飛躍。
而且,鹽田的規模還可以繼續擴大,從理論上講,楚風可以利用成本優勢,壟斷整個太平洋西岸的海鹽生產……
不得不說楚風是幸運的,盡管不是穿越成為帝王將相,盡管僻處東南海島,盡管是王朝末世,但他擁有人力資源的優勢:這群工匠習慣了被雇傭,他們把打工掙錢視為天經地義的事情,隻要有工錢,很樂意為你打工,而且人人都有一手專業技術;不像大地主治下的農村,有著根深蒂固的宗族勢力,稍稍出格的舉動就會招來非議。
這地方也沒有官府,唯一能管到他們頭上的人是福建安撫沿海都置製使蒲壽庚,他不是一個拘泥書本的傳統儒家官僚,而是把金錢視為生命的回回海商,並且常年居住在一百多海裏以外的泉州府。
綜合這些條件,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正在思考問題的楚風,冷不防臉上突然被一個溫潤柔軟的東西輕輕一觸,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那銷魂的觸感,敏兒已經紅著臉蛋,咯咯笑著飛快的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