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汀州,這十來萬軍民終於鬆了口氣。
兵科坐鎮漳州,一個多月裏往汀州運來許多糧食軍器銀錢,一部分給文天祥、陳淑楨做軍用,一部分發給贛南逃出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得到了百文銅錢、三斤米、一斤鯨油、一斤海鹽。
右丞相、同都督諸路軍馬事文天祥,閩廣宣撫使陳淑楨,琉球總督楚風,三人聯合上表朝廷,先自請贛南大敗喪師辱國之罪,然後講了退守閩西粵東,互為犄角之勢,徐圖進兵贛南收服失地的方略。
汀州至泉州一千餘裏,宋朝的五百裏飛騎急報,在山地、丘陵一天也就跑個三百裏,來回七八天。
第九天上朝廷旨意傳到了汀州:各部公忠體國、將士用命,雖不能保守贛南,畢竟救下許多百姓,且空坑、寧都兩場大捷,實為國朝三百年所罕有,內振人心、外懾不臣,為當世之殊勳。文天祥加少保、信國公,陳淑楨晉為閩廣經略安撫製置大使、便宜行事,楚風授通侍大夫、柱國,如奏章所請,各部分駐閩西粵東,許就地征集糧餉軍器。
楚風拿著聖旨琢磨,明白過味來,就地征集糧餉軍器,這條就是叫你們自個管自個,我朝廷是沒錢發餉啦。
文天祥的少保、信國公,自己的通侍大夫、柱國,要麼是封爵要麼是勳官、散官,沒有一點實權,倒是陳淑楨的實權大了許多,在閩廣一帶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文武悉聽節製——大約是朝廷覺得她一個女人,沒什麼野心吧。
而且,這官兒封得也挺有意思。安撫製置大使實權雖重,還得聽都督諸路軍馬的調遣,文天祥自然能指揮得動陳淑楨;朝廷卻給她加個便宜行事,簡直是擺明了說:陳大使你自己做主,別聽文天祥的!
這哪是要兩部軍馬互相配合啊,幹脆是讓他們互相監視、互相拆台!
不過朝廷這番良苦用心完全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陳淑楨的老爹陳文龍,與文天祥前後考上的狀元,兩家私交甚好,陳淑楨以侄女自居,怎會不聽文天祥的號令?
這些天,漢軍幫助文、陳兩部整訓軍隊,修葺汀州城防,把這裏打成銅牆鐵壁一般。蒙古軍沒有火藥的幫助,以襄陽打了六年,釣魚城堅守三十六年的情況看,韃子要正麵進攻打破汀州,基本上是做夢。
聖旨一到,文天祥立刻遵旨拔營,和陳楚二位依依惜別後,經由汀江南下上杭、梅州,經略粵東去了。贛南過來的十萬百姓,子弟在他軍中的,也跟著去梅州,其餘的就由陳淑楨在汀州蓮城安置下來。
從到汀州開始,一連十多天,雩都、贛州的韃子沒半點動靜,汀州堅城,陳淑楨守軍甲堅矛利,身後有蓮城、龍岩直達漳州海濱的補給線,四周崇山峻嶺間還有大大小小上百個佘人、客家人寨子,全是佘漢義軍的家屬族人,陳淑楨可以一呼百應,形成了大縱深全方位的防禦體係,贛南韃子真正不能越雷池一步了。
見汀州可保無虞,文天祥走後第五天,九月十二日楚風就準備領軍南下,沿來路回琉球,就在此時,接到了行朝十萬火急的軍報:
克泉州後,七月二十四日張世傑兵進福州,此前宋朝福建製置使王積翁、知福州府王剛中,投降元朝做了福州路總管、福州府知府,二王實為牆頭小人,見宋軍勢大,就暗中和張世傑書信往來,說些“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鬼話。
張世傑是個赤膽忠心的直腸子,哪裏曉得兩人心懷鬼胎?兵到福州,二王獻城,張世傑還當他兩個是好人,留兩千淮兵駐防福州,自己領兵溯閩江而上,按照預定計劃鞏固以南劍州為中興的山地防禦,並讓部下高日新領兵取邵武軍。
八月二十日,福建道宣慰使、行征南元帥府事唆都,萬戶莽古泰,元帥劉深領兵從兩浙到建陽一線,和張世傑相持。九月二日,唆都令莽古泰、劉深虛張聲勢牽製張世傑,自領鐵騎繞道古田下福州。
此時,若王積翁、王剛中能堅守福州,則張世傑回兵一擊,唆都前後堅城不下,後有大敵追來,必然大敗虧輸。無奈二王實在是軟骨頭,對唆都畏如虎豹,立刻就開城投降,又翻過來說自己和宋朝是虛與委蛇。
這事做得太不地道,翻來覆去投降跟牆頭草似的,後來元帥劉深上表彈劾二王,“劉深言王積翁嚐通書、投降於張世傑,積翁亦上言兵單弱,若不暫從,恐為合郡生靈之患,帝原其罪。”忽必烈出於招降納叛的打算,最終沒有治二王的罪。
唆都兵進福州,可憐那留守的二千淮軍全部殉國成仁。此刻後路、糧道斷絕,張世傑大軍陷入被前後夾擊的窘境,隻得由尤溪、德化山路,逶迤退回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