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景炎三年、蒙元至元十五年、大漢曆二年七月初九,廣東雷州灣外硇洲島,大宋海上行朝的船隻帆影重重,船板愈加破敗、船帆愈加朽壞,海鷗在天空中淒厲的鳴叫,每隻船上都掛起了白幡,從將軍到士卒,無不大放悲聲。
禦舟官艙廳中,左丞相、知樞密院事陸秀夫,參知政事、樞密副使劉黼,參知政事、廣西宣撫使曾淵子,禮部尚書、直學士院鄧光薦,吏部尚書、給事中陳仲微,工部侍郎馬南寶等等一班文官站在左首;右丞相、樞密使張世傑,殿前司指揮使蘇劉義,左軍都統陳寶,右軍都統淩震等等一班文官站在右首;國舅楊亮節、國丈俞如珪和幾個天潢貴胄則站在玉階之下,總共百十號人把官廳擠得滿滿當當。
文官武將們有的目眥欲裂,有的暗暗垂淚,正中椅子上楊太後已哭成了淚人兒,殿上愁雲慘霧,真真王朝末世、慘不堪言。
半年前謝女俠一戰,暴風雨中小官家就驚嚇成病,不得上岸休息,一連幾個月海上漂泊,船隻顛簸風浪侵襲,一個長在深宮、不到十歲的孩子,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病情一日重過一日。兩天前又是狂風暴雨,禦舟顛簸搖晃,小官家本已病到了九分,這一番折騰下來,今天就龍禦賓天了!
楊太後這一番哭,隻哭得肝腸寸斷,好幾個宮女服侍,足足半個時辰才止住悲聲,抽抽噎噎的問道:“諸位先生,我大宋朝享國三百餘年,傳一十七帝至今,從來沒有這般窘迫。奴家女流之輩,到此方寸已亂,下一步該怎麼辦,還請諸位先生拿個主意啊!”
眾官麵有難色,大宋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正叫做油盡燈枯了,本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李庭芝戰死揚州,陳文龍西湖殉節,陳宜中遠遁占城,張鎮孫廣州自盡,時局到了如此地步,連小官家也一命嗚呼,究竟是不是天道已移天命已改,大宋朝真的氣數已盡了?
“投降元朝,尚不失歸命侯之位”這句話在不少人的喉嚨口打轉,不過都是世受國恩的人,就算憋得麵紅耳赤,怎麼也不肯說出來。
此時不可遲疑了!陸秀夫站出來,神色凜然的道:“度宗皇帝一子,衛王趙昺尚在,何不立他為帝?昔少康以一旅而興夏,肅宗以匹馬而昌唐,今百官有司朝廷尚在,士卒數萬、百姓十餘萬,天若未欲絕宋,今日便是中興之始!”
陸秀夫說得慷慨激昂,把眾官心頭那一點血氣激起,紛紛的說:“好,便請立衛王為帝!吾等敢不戮力效命,啟一代之中興!”
人心可用,事不宜遲,陸秀夫便請楊太後將衛王抱出,此時衛王趙昺才六周歲,點點大的一個小孩子,牽著楊太後衣角,懵懵懂懂的走上了皇位。
行朝諸事草草,事急從權也顧不得那麼多虛禮了,陸秀夫領班,劉黼讚禮,文武百官三叩九拜就算是登基儀式,隻陸秀夫每次叩拜,眼睛裏都是熱淚滾滾而下,把丞相的緋紅朝服染得淚痕斑駁。
新帝登基的詔書發出,果然有提振人心的作用,官廳中人就聽得外麵兵船上傳來一陣陣的歡呼。有了皇帝,士氣沮喪的士兵們就恢複了幾成希望,畢竟大宋綿延三百年,早已深入人心啊!
皇上登基之後,朝議的內容馬上轉向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劉黼向來對陳宜中惟命是從,他一心希望行朝去占城,重新起用陳宜中,故而當先奏道:“當今虜勢方張,蒙元鐵騎縱橫無敵,實不宜與他陸上爭鋒。前日陳丞相往占城借兵、借地未回,不若行朝直駛占城,在那兒立足,從廣西、雲南徐圖進取,待克複成都,再聯係東川合州重慶瀘州一路,聽說釣魚城頗能堅守,到時候全據雲貴川,再出夔門、順江而下,取襄樊、劍指江南,亦可恢複祖宗基業。”
“不行,閩廣、中原百姓南望王師,若行朝逃奔占城,則人心潰散,興複無望也!”陸秀夫一甩袖子,斬釘截鐵的反駁。
曾淵子也是陳宜中知交好友,前些日子剛從雷州起兵,兵敗後逃到行朝,拜為參知政事、廣西宣撫使。他到行朝時陳宜中已經去了占城,兩人並未會麵,此時聽劉黼的建議,立時明白了裏麵包含要朝廷重新啟用陳宜中的意思,也跟著劉黼道:“臣以為,廣東沿海距蒙元太近,為皇上千秋計,宜移駕占城。至於陸丞相說的嘛,以一員大將率水師在海上遊弋騷擾,則蒙元必無暇南顧,沿海戰事不絕,中原、閩廣百姓希望不斷,人心依然歸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