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城,一騎健馬疾馳,馬蹄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踢塌踢塌的脆響。騎士身穿烏漆的鐵甲,胯下駿馬高大雄健,耳朵狹長形如竹葉,有見多識廣的商客見了,失聲驚叫道:“河曲馬!這人是黨項鷂子!”
騎士一路急奔,直到平南元帥府門前,馬蹄鐵帶起的泥土,濺了守門的士兵一臉,騎士手中韁繩一提,馬兒長嘶著人立而起,他身子輕翻,如一片羽毛似的落下了地,那匹神駿的河曲馬,不拴在係馬樁上,而是把韁繩一拋,套到了帥府門前的石獅子上。
門口一位年輕的衛士上前,嘴裏不幹不淨的道:“什麼人瞎了狗眼……”
“小心!”幹了七八年的老衛士一個箭步衝上去,手往年輕衛士嘴上一蓋,把他下半句話給堵回了肚子裏,往他耳邊輕聲道:“這是探馬赤軍裏,最精銳的黨項鷂子,人家殺了你,也隻賠頭驢子!”
媽媽耶,聽得黨項鷂子四個字,年輕衛士的身子就癱了半邊,任憑老衛士半扶半拖,把他拉一邊去了。
不待通傳,黨項鷂子徑直往帥府裏闖,衛兵麻起膽子往他麵前一攔:“這位總爺,您的腰牌給亮亮?是什麼公務,還請示下,咱進去回大帥傳見。”
“嗯?!”黨項鷂子眼睛一蹬,就跟惡狼似的凶狠,攔路的衛士隻覺得心口發寒,不由自主的往旁邊退了半步,黨項人繃著臉走了過去,好幾個衛兵都不敢阻攔,待他進去遠了,才罵罵咧咧的道:“媽的,西夏奴,神氣個啥?全族被滅,做了蒙古人的走狗,還好意思裝大爺!”
“唉~算球,老子們辛辛苦苦的幹,終究比不上人家!”老衛士說出這句,幾個衛兵默然無語,隻是眼神中,頗有些憤憤不平的味道。
花廳,平南元帥劉深接過軍報,略看一眼後大驚失色:“什麼?昨天半夜裏,李參政去了潮州?!”
“我家參政囑咐劉元帥,惠州城池高厚,以八萬天兵禦兩萬草寇,當不致有失,等呂大都督步騎過江,便可以七倍之兵前後夾擊,必能破賊。參政領軍往潮州斷他後路,好讓元帥取個全功。”
黨項鷂子野利長勝的眼珠子,眼白多過黑眼仁,說話怪腔怪調的帶著股涼氣,讓劉深很不舒服,也不知道他是生來如此,還是故意拿腔拿調。
哼,李恒啊李恒,當本帥不知道你的心思嗎?劉深知道,探馬赤軍都是些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李恒部搜刮之烈,滿江南傳遍了的,什麼抄後路?分明是柿子撿軟的捏,順帶打潮州“三陽”,賺個盆滿缽滿!
雖然李恒的打算很自私,但劉深立刻領悟了其中隱含的道道:如果呂師夔和自己前後夾擊,確實很有可能將漢軍消滅於惠州堅城之外,而這次大漢皇帝禦駕親征,偽皇帝楚風和陣斬唆都父子的偽閩廣總督陳淑楨,就在城下!
李恒實際上是選擇保存實力,同時到潮州發大財,而把擒拿賊酋的機會,讓給了自己和呂師夔!
奇哉怪也,平時看言行,西夏奴很有些拱翻塔出,好自行上位的意思,可他為什麼會放棄這場潑天也似的大功勞,選擇兵力和錢財呢?
劉深撓破了頭,也想不出這是為什麼,隻好滿臉堆下笑,衝著野利長勝道:“勇士遠來辛苦了,請到府中歇息,你家參政的意思,本帥已然明白了,眼下並無急事,便請多在惠州盤桓幾日,待呂大都督兵到,兩家合兵破了南蠻子,再送勇士回參政營中吧!”
論官階,野利長勝不過是個百戶,劉深乃配金虎符的平南元帥,可探馬赤軍精銳,從來不會給漢人半分麵子,他硬邦邦的道:“我從城西麵來,那邊並無敵兵把守,你們漢人老喜歡玩什麼圍三缺一的愚蠢把戲,倒方便我從那兒出去。”
“勇士慢走,不送!”劉深冷哼著,一振袍袖回了後堂,連例行的送行銀錢也給省了。手握八萬大軍,李恒本人尚且要給三分薄麵,在小小百戶官麵前,劉大帥還是有使使小性子的資本的。
野利長勝也不和他計較,嘿嘿冷笑兩聲,轉身就走。隻要快馬追上了大部隊,打下素稱富庶的“三陽”,金銀綢緞,美貌女子,還不是應有盡有?
他也不要人送,大搖大擺的出門,從石獅子上解開韁繩,就在帥府門前上了馬,一甩馬鞭,馬兒潑剌剌的甩開蹄子,一道煙的去了。
“呸!西夏狗,什麼玩意!”幾名衛士當麵敢怒不敢言,背後罵人倒是他們的強項,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野利長勝祖上十八代男女親屬,都被“問候”個遍。
眾人正罵得天花亂墜,似乎黨項奴已做了綠油油的烏龜王八蛋,卻見街道盡頭,黨項奴又打馬狂奔而來,臉上神情氣急敗壞,衛士們不禁麵麵相覷:難道這鷂子會順風耳,聽到有人罵他,又回轉來找我們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