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水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緊緊的閉上嘴巴,再也不爭論官職高低了。
張世傑、蘇劉義軍中盛名二十餘年,想當初林德水還是個統製官的時候,張世傑就是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立下赫赫戰功,天下無人不知。他翁婿二人能從小兵做起,林德水還有什麼臉麵爭長論短呢?
至少一柱香的時間,林德水沒有開口,開始是想著未來自己的前程,是在軍中打拚,還是幹脆退役回家做生意?等到拿定主意留在軍中,卻發現老長一段時間沒和李世貴說話,再開口,不管說什麼都有點尷尬。
忽見一群百姓,提著布袋子、領著木桶兒,說說笑笑的往府庫方向走去。
廣州府庫早被李恒的探馬赤軍搶了個一幹二淨,現在庫中隻剩著廢紙般的蒙元交鈔,這些百姓去那兒幹什麼呢?就算去拿交鈔,也用不著布袋、木桶啊!
兩人十分好奇,跟著百姓們走到了府庫前麵。
嗬,不得了!往日空蕩蕩的府庫,堆滿了東西,一條條漢國海船揚帆駛到碼頭,船尾的活門打開,露出船艙中堆積如山的物資,無數民夫川流不息,推著鐵製手推車,把各種東西從船上運到倉庫。
天呐,這得有多少東西?李世貴見過這種場麵倒是不以為奇,林德水則是驚得目瞪口呆:不曉得幾萬幾十萬條粗布麻袋,裝得滿滿的,每口都有百十斤重,手推車兒上隻裝了四袋,就壓得棧橋吱吱嘎嘎的響;搬運中,幾百上千個袋子,總會有個把袋子破開,從縫兒裏露出點裝著的物資,有的是白米、有的是雪花鹽、有的是整塊整塊的醃肉……偌大一個倉庫,幾天前還空得可以跑老鼠,現在物資堆積成了鹽山米海!
大漢國力之強,曆代罕有!林德水震驚之餘,更加堅定了留在軍中的信心。
然而老百姓拿著口袋過來,又是個什麼意思呢?東西都是大漢的,難道他們要哄搶物資?當今皇上仁厚,可也不能大蛇順竿上,越來越起勁兒啊!
倉庫門前早已人山人海,兩人好不容易擠了過去,隻見倉庫門口一字排開十張桌子,每張桌子坐著三位文官。
“不要擠,人人都有!”琉球派來的警察,招呼人們排隊,不得擁擠,有些小青皮混混想趁機胡鬧,立馬招來了一頓鞭子,抽得滿臉流血。
百姓們紛紛笑起來:“哈哈,一千顆人頭還堆在東門外,這幾個小潑皮破落戶硬要拿雞蛋往石頭上碰,不是自討苦吃麼?”
想到那些人頭,林德水也是心上一寒:聽老朋友說了,大漢情報司有個神秘的行刑隊,什麼鴨兒浮水、紅袖鞋、請君入甕、披麻戴孝諸般酷刑,大羅金仙進去,都得脫層皮!這人頭堆古書上叫做“京觀”,炫耀武力、震懾不臣,便是由行刑隊的人,把兩萬個探馬赤軍的腦袋砍下來,削去皮肉,又在堿水裏煮了,隻留下白森森的骷髏頭,再堆成三角形的小山,旁邊還立上說明牌子:“黨項奴李恒麾下探馬赤軍,隨蒙元南侵以來,屠我城市數十、殺我百姓凡百萬計。大漢四年五月,皇帝楚風禦駕親征取廣州,李恒以下兩萬獸軍盡數殲焉,遂以人頭築京觀於此,為率獸食人者戒。”
曆朝曆代都沒有如此赤裸裸的炫耀武力,把死亡的威脅明目張膽的投給敵人。漢軍每次戰後必築京觀,真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以暴秦白起、楚霸王項羽之殘暴,尚且坑殺敵人、不暴屍荒野,漢皇所為,似乎殘暴到了極點。
但百姓就服這套,林德水不得不承認,當京觀築成的時候,全廣州百姓萬人空巷去看,初時還有人害怕,很短的時間內,人們就從畏懼轉為了自信:看,凶殘的黨項奴,被漢軍斬下了頭顱,一個也沒有跑掉!大漢,是能戰勝元軍,能保護我們的!
可不管怎麼說,林德水並不認為皇帝像傳聞中那麼仁厚,一位宅心仁厚的人,怎麼可能處處以殺人為樂,以敵人的頭顱炫耀武功呢?
“來來來,你的姓名,籍貫,家庭成員,都告訴我。”林德水前麵那桌,文官拿出卷文冊,問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子。
“籍貫?”老人家不懂這是個什麼意思。
文官耐心的解釋:“就是老家在哪兒。”
“哦,俺是南海縣人,打小兒住在廣州城裏,俺家五口人……”
文官仔細打量老人,用鉛筆在一塊鹿皮上打個底子,再拿鋼筆畫了影形圖,填上老人的姓名住址,然後卷起來,裝在個精致的精鋼圓筒裏遞給他:“老人家,你的老伴、兒子、媳婦和小孫孫,都得過來登記啊!登了記,才有這個護照,憑這個護照,你們就受我大漢皇帝的保護,將來孩子讀書、上醫院治病、參軍、交稅、領救濟物資,都要查驗護照。好了,從今往後你就是大漢公民,見了官員可以不下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