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章 蛻變的功臣(1 / 2)

日高三竿,同知南安縣馬本華馬同知剛剛從小妾的錦繡被、雕花床上爬起來,早已晨起的小妾,芊芊素手提著德化象牙白的細瓷茶壺,將琥珀色的茶水注入荷葉盞中,雪雲香片馥鬱的氣息,就發散到著室內曖昧的空氣中。

馬本華接過茶杯,慢慢的旋轉著,讓茶葉的清香在鼻端縈繞,待涼了幾分,才舉到唇邊,鴿子蛋大的茶杯裝著點點茶水,他卻小口啜飲,分作三口飲下了肚。

其實,馬本華不喜歡這樣喝茶,一點也不喜歡,作為琉球匠戶的子弟,從小兒跟著兄弟姐妹們在熱火朝天的臨安船場玩耍,刨木花、河沙、木條木片是他的玩具,饑了渴了,吃的是和父兄們一樣的雜糧飯,喝的是五文大錢一斤的老鷹茶。及至全家到了琉球,皇上龍興海東,投入漢軍中,還是和戰友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想喝茶就拿粗瓷大海碗滿滿的盛上一碗濃茶,咕嘟咕嘟的喝個肚兒圓,爽,痛快!

但現在,馬本華提醒自己:你不再是船場中拖著鼻涕瘋跑的匠戶兒子,也不是漢軍中血灑疆場的大頭兵,你是從七品的同知南安縣,本縣中除了知縣,便是你最大!身為一方父母官,怎麼能擺出那副粗鄙不文的模樣,惹人恥笑呢?

所以,在本地士紳的“友好幫助”和“熱情接待”下,馬本華學會了用鴿子蛋大的象牙白瓷喝雪雲香片;學會了在酒桌上觥籌交錯,順帶說幾句《世說新語》、《武林舊事》上的俏皮話;學會了把家務乃至部分政務交給師爺、門子和管家處理;學會了置辦產業,納小妾、逛青樓……不到半年時間,一位大老爺應該會的東西,他基本上全學會了。

飲過茶,淨手、淨麵,小丫環們端上了幾樣精致的蘇式點心,鵝油燒麥、糯米江團、蟹殼黃、千層卷,若在半年前,這些家鄉風味的美食會讓馬本華吃到十二分飽,但現在他隻每樣取了一兩件嚐嚐味道,就結束了豐盛的早餐,換上官服,信步踱到正堂——在那裏,他將按照近兩個月才培養起來的習慣,閉目假寐一刻鍾,在腦子裏理一理今天該辦的公務,再乘上轎子去縣政府辦公。

邁著微跛的步子,他走上了正堂,“君恩深似海,臣節重如山”,還是當初在同安城下受傷後從軍隊退役,到政法學院突擊培訓三個月,外放地方官時,皇上親筆題寫的條幅。

說得好啊!皇上天恩高厚,將咱們這些從龍之士外放做官,不是天大的恩德麼?南安知縣是漳州科舉取的讀書人,底子趕馬本華這種根正苗紅的匠戶子弟差老鼻子了,平素多有容讓,南安縣裏,他這個同知倒比正牌知縣還要威風;就是上峰因為他是受傷退役的功臣,凡事也另眼相看,馬本華的日子真是舒服的賽過了活神仙。

這三進的大宅院、這漂亮的小妾、這滿屋子的綾羅綢緞金銀器物,不都是拜這官位所賜?馬本華打心底覺得皇上待自己,真真沒得說了,要是誰敢和皇上過不去,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替皇上砍了他腦袋!

至於在政法學院時,皇上、文部長、鄭部長、王部長的諄諄教悔、殷切期許,馬本華早就拋到了腦後,什麼廉潔奉公,什麼克勤克儉?當年咱提著腦袋出生入死,不就是為了將來的榮華富貴麼?南安士紳富裕,就算每年拿他們幾千萬把兩銀子,也餓不死人!

盡管家離縣政府隻有一柱香的路程,馬本華上班,一律是坐藍呢大轎的。他常常帶著炫耀的口氣,對同僚說這番話:“當年在琉球,皇上念我腿被蒙古人砍傷,哪怕我去大漢政府領官憑印信,滑竿都是直接抬到政府大門口,小小的南安城,還不由我坐著轎子?”

然後一定是一陣唏噓感佩,“身負皇恩、簡在帝心”,“五馬黃堂、指日可待”,把馬本華說得嗬嗬大笑,魂靈兒直飛上九霄雲外。

轎子剛出門,就被後麵人呼喝著停了下來,馬本華撩開轎簾,隻見一個青衣小廝飛跑過來,手裏還拿著封書信。

這人是黃叔良黃老爺的心腹家丁來福,而黃老爺,正是本縣向馬本華孝敬最多的紳士,三天一小請、五日一大宴,又送金銀又送小妾,兩人隻差對天盟誓拜把子了。

來福十次來九次是替主人送請帖的,馬本華笑道:“黃兄又要請客麼?待本官午時完了公事,就到尊府上來。”

“不、不是!”來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下來喘了一陣才說:“我家老爺有難,有人上門欺負人,要請同知大人救一救哩!”

嗯?什麼人敢和我黃兄弟為難?馬本華大怒:“你家老爺現在何處?是什麼匪類膽大包天?待本官知會警科,點起警察到你家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