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大漢皇宮新落成的炎黃盛德殿,重簷九脊歇山頂,朱紅圓柱粗到兩人合抱,每根柱子都盤著五爪金龍,頂上金黃色琉璃瓦映照著東南海上的強烈日光,把光輝灑向大漢疆域的每一寸土地。
漢白玉的九重丹陛,兩旁對對銅鶴腹中燃著獸香,青煙繚繞整座大殿,仿佛霄漢之上的神宮仙闕,令人身處其間,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之心。
這就是大漢帝國的心髒,皇帝親禦寰宇,統六合而製八荒的朝堂所在。
“吾皇聖明!早就應該改變華夷政策了!”朝會上,法部長文天祥非常高興的看到皇帝在通往三代聖王的道路上前進,“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百姓盡為皇帝子民,自不宜以華裔之別而舍棄。”
李鶴軒身為情報司長,主管對外情報工作,虐殺了不知多少夷狄之人。和相信人性本善的文天祥不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論者,宋末的翻版馬基雅維利。剛剛他聽皇帝提了個話頭,似乎要把對異族的壓製政策轉變為一視同仁,這怎麼行?
“非也非也,聖人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發左衽,人麵獸心。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食飲不同、言語不通,是以聖王禽獸畜之。”
李鶴軒強調了華裔之間的區別,文天祥早已智珠在握,微微笑道:“華夏夷狄則夷狄之,夷狄華夏則華夏之。以華變夷,有何不可?”
以華變夷是孟子思想,即以中華先進的文明文化製度,施加於四夷,把四夷納入華夏的範疇——用七百年後的話說,就是“同化”。
事實上,先進文明對落後民族的同化作用,從孟子時代到滿清末年,兩千多年中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拒絕以華變夷的民族,如匈奴、羯、丁零、柔然等,或者敗退萬裏,或者徹底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不管李鶴軒怎樣強調華夷之辨,文天祥隻要抓住華夏文明遠遠先進於四夷,就立於不敗之地。李鶴軒強調現在的文化差距,文天祥則指明了將來必然是華夏同化四夷,而絕非四夷同化華夏——任誰都得承認華夏文明遠比四夷先進,連蒼天之下的驕子、蒙古大汗忽必烈也行漢製、用漢禮,就算中原沉淪異族,華夏兒女也擁有文化上的絕對優越。
李鶴軒沉默了,不管生疏的四書五經還是熟悉的帝王之術,都沒有可以反駁文天祥的,他隻能最後提出:“昨天還作為敵人嚴密防範,今天就要授予公民權,和大漢子民享受同等對待,這個非但我想不通,恐怕全琉球的百姓,都會想不通!”
張廣甫為首的匠戶係官員,都不怎麼讚成給異族同等待遇。實際上緣於工商社會的興起,他們此時腦中已有了模糊的國家和公民認識:大漢是漢人駢手胝足、篳路藍縷開創的國家,異族沒有或者很少有功勞,憑什麼要賦予他們同等待遇?
但這句話不管怎麼繞著彎說,都是犯忌諱的。不管立下多大功勞,這天下都是皇上家的,怎麼能說有你的一份呢?功高不賞、尾大不掉、居功自傲,這些詞兒每一個都能把你從金碧輝煌的朝堂,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便是皇上仁厚不計較,趙筠這位故宋公主,可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精!
張廣甫沉思片刻,決定從自己主管的財稅方麵提出反對意見:“我大漢對外拓殖,所用苦工均是各地土人,若是賦予他們和漢民同等權利,則對外拓展就無法進行,必然導致財稅枯竭。”
這倒是個非常棘手的技術問題,大漢的經濟發展,是基於對外掠奪,若是普天之下一視同仁,那麼如何開拓殖民呢?文天祥想到此節,也沒有了辦法,他呆了呆,麵色沉痛到了極點,似乎“以華變夷”的理想,在現實麵前,即將撞得粉碎。
“文部長說的有道理,張部長也沒錯。”楚風微笑著為兩位打圓場。
朝堂之上,楚風總是先拋出一個不成熟的設想,引朝臣們分作兩派,互相砥礪,待官員們針鋒相對的觀點激辯,撞擊出思想火花,再把他們的觀點,引到自己的思路上去。
西方人說真理越辯越明,中國人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