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章 新與舊(1 / 2)

琉球城東北角,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回廊九曲、小橋流水,奇巧花窗別具匠心,奇花異草在琉球溫暖的冬天依舊鬱鬱蔥蔥,粉牆青瓦,頗有蘇杭之地“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清麗雅致。

“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正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臨著池塘的水榭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故宋末帝趙昺搖頭晃腦的讀著《論語》,早年的顛沛流離、兄長亡故國家淪陷,種種變故都讓這個孩子早早的懂得了人世間許多的道理。

“師傅,我聽說外麵讀書人讀的都是新儒學,舊儒早就不通行了,您怎麼不給我四書新解、五經新編讀呢?”九歲的趙昺睜著稚氣的眼睛,滿是疑惑。

孰料故宋禮部侍郎直學士院帝師鄧光薦,剛才還如春風暖陽的臉色,忽地變做了嚴冬霜雪,語聲更是冷得可怕:“皇上,誰告訴你偽學書目的?這是欺君之罪,微臣要查訪明白了稟報太後,重重的罰他!”

“我早就不是皇帝啦!退位都快兩年了!”趙昺有點不高興的打斷了師傅。

鄧光薦臉色肅然,先趴在地上向北方開封府大宋列祖列宗的陵寢磕頭,再換了向東北方臨安行在,最後站起身畢恭畢敬的道:“一日為君父,終身為君父,此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微臣世受國恩,食大宋之祿,忠大宋之事,皇上雖然蒙塵南狩,但在微臣心中,這天下惟有皇上才是大宋天子。”

趙昺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感動,他知道鄧師傅是真心的——大漢如日中天,大宋的深仁厚澤早已被遺忘殆盡,就是府中侍候的這些宮女、太監,不是每月給他們豐厚的薪俸,哪一個肯留下來?最初還往府邸中走動的那些儒生文士,如今還有誰上門呢?恐怕都去應大漢的考,做大漢的官了吧!隻有鄧師傅,兩年來不離不棄,一直陪伴在身邊……

但現在,還是學舊儒的時代嗎?早慧的趙昺,記憶中無比深刻的是差點送命的崖山海戰,蒙古人的攻勢一浪接著一浪,大宋的戰船一艘接著一艘倒下桅杆,陸丞相抱著自己投入了大海……幸得大漢來援,被救起來後親眼看到漢軍炮火雷飛、戰艦穿梭往來,貌似強大的蒙元水師,在大漢海軍麵前不堪一擊,那些強凶霸道的韃虜,就像下餃子似的被打下海中!

所向無敵的堅船利炮,在趙昺童稚的心靈中刻下了深深的印痕,擊敗大宋的蒙元,在大漢海軍麵前卻是檣櫓灰飛煙滅,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相信天命在漢而不在宋。要不是這樣,為什麼比自己聰明,七歲就讀完了論語,更比自己血統高貴的哥哥趙昰,死在了蒙元追擊的謝女峽?

後來到了琉球,見到了南洋數十個島國對大漢伏首稱臣的場麵,見到了那些神奇無比的水車、高爐、捕鯨船和起重機,趙昺就更加確信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學習怎樣鑄炮、造船,說不定還能親手替哥哥報仇呢!至於這些舊儒學,趙昺真的連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但有什麼辦法呢?他母親楊太後整天呆在佛堂裏,超度早夭的哥哥、亡故的父親,也替被蒙元捉去的另一位皇帝哥哥趙顯、祖母謝太後和大娘全太後祈福,府內外的事情就托給了鄧光薦處理。

而鄧光薦為人最是古板,當年崖山之戰最緊要的關頭,陸秀夫都準備抱小皇帝跳海了,他還按部就班的把那天的課程講完了,才退出官艙。試想到了風平浪靜的琉球,他又怎麼肯對趙昺放鬆幾分?九歲的小孩子,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被他整日關在府中,拘束得跟個木頭人差不多。

越是壓製,越是逆反。趙昺年紀漸長,逆反心理也有了,師傅說新儒學是偽學,他偏生不信:“這新學通行天下,據說連北方蒙古人的地盤都在賣呢,師傅怎麼說他是偽學?”

鄧光薦一愣,小皇帝往日可不曾用這種口氣說話啊!他上下打量,見趙昺麵色誠懇,眼光正而不邪,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隻得勉強道:“這新學乃是楚賊騙取天下人心所用的偽學,無君無父悖逆之極,隻有那些從賊的無恥之人才會去讀,微臣自小學的朱文公正心誠意的學問,楚賊的偽學,微臣是連一個字也不會去讀的。皇上天潢貴胄,自然該讀正統儒學,不去理睬他的偽學。”

“無君無父?”趙昺童稚的眼睛忽閃忽閃,發現了師傅的悖論:“那楚風自己也是做皇帝的,若新學無君無父,豈不是鼓勵百姓造他的反?天下哪有自己造自己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