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不要多管閑事,否則連你一起宰了!”艾哈買提畢竟閱曆豐富,看出這位年輕公子帶著股說不出的陰寒氣息,能不招惹盡量不招惹,所以話裏虛言恫嚇,實際上是盼著他自己走開,不要礙事。
“要不要把本官也殺了,再賠一頭驢?”郭守敬氣得不行,從轎子裏走出。
艾哈買提嚇了一跳,看官服就知道這是位大元朝的正三品官員,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對三品高官動粗啊!
色目人暗罵,今天是不是被魔鬼纏上了身。
他尋思啊,最近一段時間,窮棒子欠錢不還的越來越多,再加上王三太家徒四壁,又聽說他染上了癆病活不長了,再還也還不了幾個大子,反正這十五兩銀子的本錢,收回了二十八兩,差不多翻了一番,剩下來的也不要了,幹脆宰了他殺雞給猴看,叫窮棒子害怕,不敢賴帳。
誰知打抱不平的家夥,一個接一個的鑽出來,先前的公子,眉宇間雖然帶著股陰寒之氣,但蓋不住一身的富貴,後麵的漢官,身穿三品官服,坐著八抬大轎,就更不是一個番商能惹得起的了。
硬扛不行,艾哈買提眼珠子一轉,從懷裏掏出張紙,雙手捏著,遠遠的展開了給郭守敬看:“瞧,這個不誠實的漢人,在三年前簽下了契約,上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到期還不上錢,就用人頭抵債!”
郭守敬驚得呆了,竟有這樣的生死契約!如今各衙門的達魯花赤都是蒙古人,向來和色目番商狼狽為奸,官、商勾結互為表裏,就算告到衙門去,也是判王三太該死的!自己任職欽天監正,並沒有什麼實權,就算替他們求情,那些蒙古官員也不會買賬呀!
“我不要爹爹死,爹爹不要丟下我呀!”小男孩搖著爹爹的衣襟,號啕大哭。
郭守敬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不是欠了你四十兩銀子嗎?我替他還上,總行了吧。”
有冤大頭替人還債,若是在平時,艾哈買提自然求之不得,但今天事情鬧大了,圍觀百姓已有上百人,若不能拿王三太殺雞給猴看,今後誰還會買他的帳?
艾哈買提神態恭敬,說的話卻是綿裏藏針:“對不起,尊敬的大人,契約上寫的很明白,一年為期,到期不還,我隨時可以取走他的人頭,而現在,已經三年了,我隻是仁慈的讓他的腦袋繼續在脖子上多呆了兩年,但現在,我決定收回屬於我的東西。”
有錢不要,非得人頭,這不是鬥氣嗎?你個色目混帳,為了一口氣,生生要殺掉漢人百姓,簡直沒有人性!郭守敬心頭大罵,卻束手無策——讓他觀察星相運轉,興修水利工程,設計城池監造火炮,那是輕車熟路,玩心計鬥陰謀,隻怕他還不如縣衙門裏,不入流的錢糧小吏。
“好,一人做事一人擔,既然王老哥三年前簽下生死狀,還不上錢就拿人頭抵債,咱們還有什麼說的?”青年公子側身讓開:“來來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取他人頭的。”
王三太看著年幼的兒子,麵色蒼白,小男孩在父親的懷裏哭得撕心裂肺,直讓人揪心,艾哈買提一聲令下,蒙古武士拔出腰間的彎刀,獰笑著逼了上去。
圍觀的百姓們,對色目番商和蒙古武士,敢怒不敢言,這裏可是大元朝的天子腳下,怯薛親衛、四十八衛的士兵四處巡邏,誰都想和番商拚命,但誰都惦記著家裏嗷嗷待哺的幼子,辛苦縫補的妻子和垂垂老邁的爹娘……
難道就這麼讓王三太,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被殺嗎?眾人又心有不甘,更有些人,把怒火轉移到青年公子身上,既然站了出來,如何不善始善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就在蒙古武士桀桀怪笑著舉起屠刀的時候,青年公子突然叫道:“且慢!”
艾哈買提皺著眉頭,胖胖的臉擠在一塊:“又怎麼了?”
“是這麼回事,”青年公子很傻很天真的問道:“我想問問,砍下他的腦袋,會不會流血呢?”
這不是屁話嗎?!老百姓噓聲一片,連郭守敬都想,莫非這個衣飾華貴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竟是個得了失心瘋的?把人腦袋砍下來,還能不流血嗎?
艾哈買提笑得全身肥肉像波浪一樣的抖,差點沒背過氣去:“公子爺,您沒見過砍頭吧,這殺人砍頭,要不流血,隻除非這被砍的,不是肉身,是泥雕木塑的!”
“哦,原來砍頭一定要流血啊!”青年公子一拍鵝毛扇,似乎恍然大悟:“然則老兄和這位王大哥簽的契約,並沒有說要把血帶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