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章 東寧府(1 / 3)

元昭義大將軍賞佩金虎符遼陽詔討使朱煥用象牙筷拈起一片新鮮的酒糟鹿脯,揚州帶來的廚子,刀工妙到極處,這鹿脯片得薄如蟬翼,桃紅的色澤加上凜冽的酒香,讓他想起了秦淮河上的條條畫舫。

曾經,朱煥是兩淮製置大使李庭芝麾下最得力的將官,屢受朝廷恩賞,在淮揚百姓口中,如果李大使是義薄雲天的關雲長,他就是牽馬執鞭鐙的周倉,如果李大使是精忠報國的嶽武穆,他就是馬前的張保、馬後的王橫。

伯顏下江南,沒有選擇適合戰馬衝擊的淮揚,卻選擇了長江中遊的襄樊——大元丞相沒有選錯,疾風知勁草、危難識忠臣,堅守襄樊七年之久的呂文煥最終晚節不保,將這座大宋朝中流砥柱拱手送敵;李庭芝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則在臨安陷落,帝後被俘之後,依然在揚州堅持抵抗,像一根釘子深深的紮到蒙元的版圖上,阿剌罕、阿裏海牙,這些能征慣戰的宿將,加上故宋謝太後命令開城投降的詔書,都不能使他屈服,伯顏如果選擇淮揚作為突破口,也許直到現在,戰事依然膠著,就像釣魚城那樣。

從長江中遊的襄樊達成突破,繞開鄂州張世傑這塊同樣難啃的硬骨頭,伯顏成功避開滅宋之路上最頑強的兩個敵人,大軍進抵臨安,謝太皇太後、全太後、宋恭帝回天無力,隻得委身降元。

益王衛王在楊太妃懷抱中,由陳宜中、張世傑、陸秀夫、文天祥等人護駕逃亡海上,組成了海上行朝,他們給堅守兩淮的李庭芝發來旨意,讓他出任右丞相,入朝統一指揮抗元部署。

離開揚州時,李庭芝放心的把這座兩淮抵抗蒙元的重要堡壘,交到了最信任的將領朱煥手中,他自信的告訴朱煥:“文丞相起江西義軍,蘇殿帥興師八閩,張樞密麾下尚有朝廷經製之軍二十萬,國事尚有可為。兄往南方一行,弟須堅守揚州,或半年、或八月,兄當親提王師北上,以解揚州之困!”

然而,要識破一切人心的險詐,是非常困難的,正如大儒方回、蹇望才,抗元名將呂文煥、夏貴等人,在他們慷慨激昂聲稱以身許國的時候,誰能識破他們的偽裝呢?

李庭芝離開揚州的時候,這座堅城上空還飄揚著大宋的戰旗;當他剛剛走到泰州的時候,揚州就由朱煥交到了蒙元手中,斷了他北歸揚州的後路。

尤為惡劣的是,豺狼之性的朱煥,投降蒙元之後,方才徹底暴露出自己卑劣無恥到了極點的嘴臉,他居然驅使李庭芝麾下淮揚子弟的妻兒老小從揚州來到泰州,以他們為人質,迫令困守泰州的李庭芝投降。

李庭芝沒有投降,這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傻瓜,自宗澤、嶽飛、虞允文以降華夏氣節的象征,從容麵對異族死亡的屠刀,身體歸於塵土,精神卻化為了晨星;朱煥卻有了獻城投降的功勞,搖身一變,從替大宋守土的將軍變成大元的有功之臣。

宋亡之後,自金兵南侵以來一百五十年戰火紛飛的兩淮,從遊牧民族和華夏文明交鋒的最前線,變成元朝的內地,她的南方有範文虎二十萬大軍駐守兩浙,她的北方有山東河北等地拱衛京畿的十餘萬精銳蒙古軍,遼東戰事一起,忽必烈理所當然的把兩淮降將順著京杭大運河調到了北方前線——顯然,將能征慣戰、且深受李庭芝精神影響的兩淮子弟調離本鄉本土,朝廷也有著防範之意,讓他們在和乃顏的戰爭中流盡鮮血,更符合大元的利益。

可惜,兵還是當年的兵,將還是當年的將,隻不過高擎著的大宋戰旗,變成了大元的羊毛大纛,淮軍的表現就成了兩重天。伯顏丞相發現,讓他們和乃顏互相消耗,成為永遠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珍視生命”、“熱愛和平”的軍隊,他們決不和任何敵手消耗,不管皮鞭抽打、彎刀架上脖子,還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銀子,任何威逼利誘在這支混吃等死的軍隊麵前,都失去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