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章 三寸不爛之舌(1 / 3)

呂師夔在臥室中團團轉著圈子,舉棋不定。

自從塔出右丞戰死的消息傳來,塔出的老朋友參知政事阿裏海牙就和呂大都督勢同水火,一再聲稱要上控朝廷,要請伯顏丞相公斷、請陛下處置消極避戰畏敵如虎的呂師夔。

現在,留夢炎、趙複、葉李諸位老相好,從大都城傳來消息,那位乾綱獨斷的大汗,對此事態度頗為曖昧,至今沒有明確的說法。

呂師夔明白,大元朝對降將的一貫政策,有無數個成語來形容: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些成語的含義完全相同,隻是死法的區別,究竟是張弘範那樣飲鴆自盡、還是鞏昌汪氏的抄家滅族。朝廷至今隱忍不發,原因隻有一個:荊湖地區除了他的六萬新附軍步騎,就隻有阿裏海牙的一個連船都沒有的蒙古水軍萬人隊——這個萬人隊本來駐紮於珠江口,準備渡海進攻瓊州,漢軍崖山之戰擊敗張弘範、劉深部水軍之後,阿裏海牙麾下的旱鴨子水軍就再也沒有出過海,直到漢軍攻克廣州李恒兵敗身死,他們沿珠江北上韶州,一直逃到了長沙。

六比一,這是荊湖地區呂師夔嫡係和朝廷兵馬的懸殊比例,白癡都知道,塔出全軍覆沒之後,朝廷沒有按照慣例推出替罪羊,原因便在於此。

“如果沒有這六萬步騎,想必本大都督已被朝廷明正典刑了吧?”呂師夔自嘲的笑了笑,隻是,笑容有些發苦。

漢元之爭,隨著伯顏大軍南下,必將分出勝負,伯顏勝,八個萬人隊過江滅漢之後,忽必烈一定不會忘記呂大都督救援贛南不利、陷死塔出右丞的罪過,到時候是步張弘範的後塵,還是效鞏昌汪氏的前車之鑒,就看大汗心情如何了;若大漢勝,也討不了好,最近南方送來的報紙上刊登了必須懲辦的戰犯名錄,忽必烈名列榜首,呂師夔發現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幸列在甲等第二十八名,僅次於兩浙的範大都督。

“要是漢、元之間能永遠對峙,不分出個勝負,就好了呀!”呂師夔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可他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是萬裏驅馳上帝之鞭,要混一宇內天下歸元,一個是崛起海東新興帝國,要北伐中原驅除胡虜,他們之間的戰爭,必是你死我活,決沒有半分和解的可能!

呂師夔像困獸一樣絕望的抓著頭發,他感覺大元皇帝的彎刀,和大漢帝國的絞索,每時每刻都在逼近自己的脖子。

拍了拍胖得肉球似的腦袋,出身將門熟讀經史的呂師夔,難得的幽了一默:“大好頭顱,誰來取之?”

“稟老爺,有一商客打扮者,自稱廣州故人,登門求見。”管家一溜小跑著過來,把大紅全帖遞到了呂師夔手上。

廣州故人?呂師夔莫名其妙的接過帖子,揭開一看,登時喜形於色:“請、請,快請!開中門請進來!”

前廣州新附軍千戶、現漢軍中尉連長林德水滿麵春風的走進大都督府,呂師夔早已降階相迎,身上衣冠故意沒換,仍作家居打扮,仿效倒履相迎的典故。

“林大人一別經年,如今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林德水則作揖道:“彼時同朝為官,現在各為其主,非為呂大人安危計,林某決不冒險前來。”

“唔?以林大人所言,莫非已降了漢國反賊?”呂師夔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然也!”林德水嘩啦一下撕開了商人所穿常服,貼身穿的黑色漢軍製服筆挺,左右肩膀上各有兩顆銅星閃爍。

客廳內外幾名親衛頓時大驚失色,托的一下跳進來,隔在呂師夔和林德水之間:“有刺客,保護大人!”

“小兔崽子們,這是我廣州老友,替大宋扛槍的時候就認識啦!”呂師夔笑著拍拍幾名侍衛,“該幹嘛幹嘛去,林大人乃韓淮陰、霍嫖姚一流的人物,豈會效專諸、聶政之所為?”

林德水笑笑,在這些親衛麵前沒必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若是呂師夔連貼身親兵都掌握不了,他這江東江西大都督也做不到今天。

“呂大人鈞鑒:且不論民族之分、華夷之別,單以形勢而論,如今我大漢敗塔出、定江西,兵鋒直抵江淮,蒙元在江南已無可戰之兵,天下大勢如此,呂兄何不歸順大漢,以全呂氏一門性命?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人早早醒悟才是。”

呂師夔無奈的笑了笑:“愚兄本係宋臣,如今投降大元,已被天下人譏為貳臣;若是再降漢,豈不成了三姓家奴?愚兄可做不來反複小人,啊呀~愚兄可不是說的賢弟,幸勿多心!”

林德水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大漢選人來勸降呂師夔,他以與其有舊自告奮勇前來,本以為形勢已定大勢所趨,可以馬到功成,言語中自然倨傲了些,哪曉得這姓呂的尖牙利齒,竟然繞著彎子把自己罵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