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八年的夏天,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被北中國發生的曠世之戰吸引,巨大的戰爭漩渦將漢元雙方百萬大軍卷入其中,決定著大漢和蒙古兩大帝國的盛衰存亡,決定華夏民族炎黃子孫的命運,究竟是被野蠻的奴役還是享受文明之光的沐浴。
勝負未分、局勢未定,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場文明與野蠻的較量,勝出者究竟是擁有四千年燦爛輝煌的中央天朝,還是驅馳萬裏所向無敵的上帝之鞭。
高麗,王昛所在的滿月台,茅草搭建的正殿前,群臣匍匐一地,王昛親信崔璟顥垂頭喪氣,昔日的左讚善黃忠栩雖然被剝奪了官爵,降職為從四品的議政舍人,此時卻麵有得色,昂昂烈烈負手而立,大有與王昛分庭抗禮之勢。
匍匐著的官員們竊竊私語,有人不滿的道:“哼,不知道的還當他剛剛被任命為領議政大臣呢!”
也有人哧的一聲笑:“權大人說的哪裏話呢!如今能縱橫捭闔長袖善舞,就是我高麗的股肱之臣,難道你還當是五十年前,能靠軍功爬上高位嗎?”
前麵說話的那位“權大人”就點點頭,自嘲的一笑:“唉,老糊塗了,高麗小邦,夾在漢元兩強之間,除了潛心事大,還能有別的什麼想法?”
那權大人年老耳背,說話的聲音也略大了些,前麵站著的黃忠栩自然聽到耳中甚為分明,這位剛被貶斥不久的左讚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神秘的微笑。
王昛公然反叛,上表忽必烈稱臣,又驅逐漢使,無疑正是漢元兩軍兵力的差距,讓他動了歪心思。
一南一北的金日光、樸成性二位,受到大漢皇帝敕令南北對進討平王昛,但漢元戰局明顯對大漢不利——至少在高麗人看來,八十萬蒙古鐵騎,是足以蕩平三十萬漢軍的,於是,金、樸這兩根牆頭草,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架勢,雖有大漢派來的軍事顧問催促,也磨磨蹭蹭的比蝸牛還慢。
王昛在高麗中部的開京數道,很是得意了一陣子,驅逐漢使、查封漢商館舍、厲兵秣馬準備戰鬥,又寫信聯係金、樸二位,說些不計前嫌聯手反漢的屁話……
大漢受北元南侵牽製無暇東顧,金、樸兩個牆頭草首鼠兩端,王昛這瞎胡鬧,也沒人給他當頭一棒,所以也自得其樂的鬧騰了一個月,群臣更是湊趣,反正高麗人向來是不要臉的,什麼“海東天子”、“中興聖主”的馬屁拍得震天響,王昛哪兒是小小的高麗國主啊,簡直都文成武德一代天驕了!
沒成想,大漢帝國從遼陽城派來兩個萬人隊的乃顏部蒙古“精兵”,梭巡於鴨綠江上,高麗開城中煽起的一股歪風頓時瞎了火,王昛立馬沒了脾氣:白癡都知道,蒙古武士打高麗兵,一個頂十個都不止,這兩個萬人隊,就高麗全國兵馬齊上都不夠看啊,何況高麗十道王昛隻占了中部四道,其餘南北六道還在金日光、樸成性手裏呢!
王昛和崔璟顥做夢也沒有想到,大漢在和北元作戰期間,竟然還能抽調兩萬“精兵”,這局勢立馬掉了個:北麵的樸成性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三別抄開始向南方壓,南麵的金日光也毀書斬使,義正詞嚴的宣稱“我高麗世代為大漢海東藩屬,大漢皇帝深仁厚澤雖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也,若有二心,豈非禽獸乎?”說完就帶著兵北上,準備到開城來打落水狗了。
和三別抄的泥腿子們打打,王昛和崔璟顥還是沒什麼心理壓力的,可一想到鴨綠江邊的兩萬乃顏部蒙古精兵,兩人心裏頭都是拔涼拔涼的,根本就束手無策了。
這不,火燒屁股了,就又開大朝會,還把身為從四品不配上朝的黃忠栩叫了來,希望能解解燃眉之急。
王昛哭喪著臉,“黃大人,本王誤信人言,鑄成大錯,如今如何化解大漢天子的怒火,還望黃大人教我啊!”
哼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黃忠栩冷哼兩聲,負手望天:“大王驅逐漢使於孟華大人,又查封開城以及中部四道漢商的鋪麵、館舍,還公然向北元稱臣納貢,這已是叛逆的罪過,大漢天子神目如電、明察秋毫,又豈能輕輕放過?”
唉,王昛唉聲歎氣的,對殺死忽都魯潔麗米絲,他沒有半分愧疚,但要是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變得不穩,他就追悔莫及了。
王昛沉吟半晌,悻悻的道:“左讚善大人和大漢天使於大人相熟,可否借於大人之口,轉告大漢皇帝,我高麗君臣本一心忠於皇帝,隻是被小人挑唆,方犯了彌天大罪?”
崔璟顥聞言大驚失色,他忽然想到了一點:要是大漢皇帝真的相信了王昛的鬼話,那麼挑唆反叛的小人,將會是誰?
他的心髒開始往下沉,看著王昛的眼神也變成了死灰色……
靠近遼東的東蒙古草原,可木兒溫都兒草甸,月息部的營帳所在地。
自從大戰展開,地處上都路、應昌府與遼東之間的月息部,就成為了燕雲忽必烈與遼東阿魯渾、忙哥帖木兒聯絡的中轉站,因為漢軍在遼西走廊憑借強大的海上力量駐守堅城之中,難以達成突破,忽必烈與兩位汗王的使者,隻能從居庸關往北出塞,走蒙古草原南緣到東蒙古,再去往戰火連天的遼陽城下。
牧人巴別兒和幾位兄弟摔打、揉搓著薑黃餅子,預備著使者的飲食,他心不在焉的工作著,因為帳後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牽動著他的心——戀人哈絲其其格和她的姐妹們,正在製作著酥油茶,當然,這種美食同樣是給大汗的使者準備的,族中就算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沒福氣享用。
想起掉了牙的老母親,連口薑黃餅子都吃不上,連口酥油茶都喝不到,巴別兒剛剛被哈絲其其格逗引得飛上雲霄的心情又墜回了地麵,隻覺得滿腹怨氣沒處發泄:
本來,占據著湟河、落馬河發源地豐美的草場,有著長生天得天獨厚的恩賜,又借地理之利,能在漠北草原腹地各部族和遼東漢商之間作轉手貿易,部族應該非常富裕才對,可近年春天羊兒剛剛蓄上了一點兒膘,牛奶剛剛打出了香醇的酥油,就被大汗忽必烈征走充了軍費,到現在,要不是賣羊毛、堿麵存下點兒銀子,拿出來找漢商吳先生換了些鹽巴再轉手賣到草原腹地,換些粗糧雜糧渡饑荒,隻怕部族中的老人小孩早已餓死了一大半!
至於今年秋天賣了羊毛、羊肉,買了綢緞布匹,按照草原上的規矩,用五頭牛、五匹馬、五十隻羊和五百斤鹽巴向哈絲其其格的父親提親的打算嘛,巴別兒苦笑了一下,早已不做這白日夢了,搞不好,心上人,這隻可木兒溫都兒草甸的百靈鳥,也許會被臨近哪個能拿出錢的那顏貴族娶走,沒辦法呀,失去了許多物資,部族喪失了元氣,接下來一個冬天的白災一定會特別難熬,哈絲其其格的家裏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呀!
這能怨誰呢?怨自己,不該辛辛苦苦的放牧羊群?怨哈絲其其格家裏,沒有過冬的糧食?或者怨長生天,沒有給予特別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