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敬再一次點燃了導火索,那一點火頭滋滋響著鑽進了埋藏著成捆烈性炸藥的炸點,一瞬間,好像時間變得黏稠,變得凝固,巨大的爆炸聲中,一座土山拔地而起直衝天際,然後迅速的回落地麵,遠離炸點百丈外的成千上萬開封百姓,同時感覺身體像過電似的顫栗不止。
待衝擊波消逝於土層的傳導中,炸點上空騰起了蘑菇狀的硝煙雲團,雲團之下看似堅不可摧的堤壩瞬間潰破,金明池中積蓄著的水,終於得以發泄被禁錮已久的重力勢能,從潰口磅礴而出,飛花碎玉、聲如奔馬,竟有幾分壺口大瀑布那種天河倒泄的威勢。
噴湧而前,好似萬馬狂奔,河底深色的淤泥被潮湧的萬鈞之力席卷而起,在潮頭上歡快的躍動,隨著水流衝向了遠方。
恂恂儒雅的郭守敬,此時像一位揮斥方遒的大將軍,調度機宜、指揮若定,待金明池水位漸漸降低,他又放起連珠號炮,上遊方向便將經黃河圍堰澄清的水放入,繼續衝刷河道淤積。
“果然不愧為留名於月球環形山的驚才絕豔之士!”楚風暗暗點著頭,情不自禁的帶頭鼓掌歡呼——我華夏民族掌握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偉力,從靈渠到鄭國渠,從都江堰到京杭大運河,何等輝煌!
萬民歡騰中,雪瑤的櫻桃小嘴微微張開,看著激流衝刷的威勢蹻舌不下,陳淑楨則握住了楚風的手,慨歎道:“風從虎、雲從龍,十年以降,諸如郭守敬、文天祥、李鶴軒等等豪傑之士,效命我大漢皇帝者多如過江之鯽,楚兄何愁匈奴不滅、黃龍未搗?”
大漢九年元月,大漢帝國不但得到了授命於天的象征,傳自第一個大一統中央集權皇朝大秦的傳國玉璽,再一次增強了承天受命的政治凝聚力,全國交通建設也在過去的日子裏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郭守敬先以炸藥清理河道,再引黃河水入圍堰,澄清後刷洗汴河淤塞,自金代以來隻能通航平底小船的京杭大運河中路汴河河段,再一次揚起了白色的風帆,響起了兩岸運河纖夫富有獨特韻律的纖夫號子,從今往後,京杭大運河不但成為了從江南臨安到燕雲北平的南北大動脈,還從它的中路分出支路,直通中原河洛。
從洛陽到長安,經潼關、風陵渡原有通衢大道,還是曹魏時開辟,曆經千年的風霜,沿途官民悉心養護,至今路況完好,楚風便令郭守敬順著通衢大道鋪設馬車軌道,預備讓火車的前身——有軌馬車成為連接關中地區和河洛中原的主幹線。
當然,這是遠景目標了,還在軌道修築期間,江南地區的糧食早已經大運河一路運到洛陽,然後無數輛四輪馬車在官道上奔馳,把糧食和軍需品運往長安。
從長安到草原腹地包克圖的秦直道,也基本上修複,當年秦朝征發百萬民夫,耗時四年完成的工程,大漢帝國在路基大體保存完好的基礎上,利用犀利的鋼製工具和無堅不摧的炸藥以及少量混凝土,一個冬季就完成了修複工作。
帝國的道路建設決不僅限於此,山巒起伏的南嶺,過去大秦皇朝開發嶺南而開掘的靈渠故道,無數佘漢民夫辛勤的工作著;
天府之國通往漢中的劍閣古道,木質棧道已然朽爛,鋼筋混凝土讓它煥發了新生;
玉門關以西的漫漫絲路古道,不斷有漢軍騎兵成建製前出,保護學者進行著精細的測繪工作,令西域戈壁各城邦國家的國王們惶恐不安,可他們的百姓卻盼望著漢軍能早點來,帶來繁榮和安定;
川邊通往雪域高原的群山之間,手搖轉經筒的老阿姆麵無表情的看著山腰,各寨主頭人們帶著他們的部民,向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擠在那兒,為漢軍修築道路,轉運軍需。
曾經對奴隸娃子們一惡二狠的頭人,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慈悲心腸,就是老阿姆的兒子桑昆,昨天還從土司大老爺手裏領了二十斤糧食、五斤酥油的報酬——往年出工都是白幹,這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難道漢軍是天上的佛菩薩下凡,會念大日如來咒,可以度得土司老爺變成大善人?”
老阿姆怎麼想也鬧不明白,她不知道的是,漢軍用刺刀火槍和“階級鬥爭”成功的令鬆潘黨家土司灰飛煙滅,偌大一個土司鬧得連點渣都不剩下,消息傳來,進藏道路上的土司老爺們早已嚇得心膽俱寒,一個個乖乖做了大漢皇帝的順民,帶著部民,趕著藏馬和犛牛來替大漢築路、運輸軍需。
而大漢官員呢,也很厚道的把築路的報酬發給了他們,其中工業化生產的棉布、絲綢、鐵器、紅糖,以及雪域高原上家家不可或缺的鹽巴和茶葉,讓老爺們心花怒放。
得到相對不菲的報酬,隻需把其中的三分之二發給部民,就足夠讓部民感恩戴德了,土司老爺們賺得盆滿缽滿,現在他們都熱切的希望大漢能把路一直修到拉薩、日喀則,好讓他們把包工頭這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繼續幹下去。
大漢,總是能讓順服她的人得到好處,讓觸怒她的人失去一切,雪域高原上的人們,已經開始習慣這新的規則……
二月二,龍抬頭。
北國草原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去得特別遲,位於漠南草原腹地的包克圖,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頻頻勁吹,東南方西太平洋上的暖濕氣流,在陸地上長途跋涉,來到這東亞大陸的腹心地區,已然精疲力竭,被北風壓得死死的,一直不能翻身做主。
帳篷中,牧人何不勒兀格抱著幾隻羊兒瑟瑟發抖,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羊皮襖底下單層的麻布衣服還破了不少的洞,雖然能從那些層層疊疊的縫補看出主人精心的保護,無奈這件衣服還是二十年前他的父親從兀魯斯的奧魯官手中分得,到如今父親早已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這件遺物實在用了太久,麻布的纖維朽爛了,便是何不勒兀格再小心,也難免導致它的破損。
別看僅有一件破麻衣,這還是何不勒兀格的驕傲呢,要知道塔塔爾部的牧奴中間,絕大部分是直接將老羊皮襖套在身上,再往羊皮襖和光溜溜的身子之間填充幹草!而這件麻布衣服呢,當初是很細軟的,上麵還有著漂亮的刺繡花紋呢,看上去精致無比,據說是部族勇士從南方漢人手中搶得的。
何不勒兀格和他的父親,乃至部族中管理分配的奧魯官都不知道,這件來自江南的戰利品,本是某個世家大族夏天穿用的細苧麻深衣,在江南炎熱潮濕的夏季,它的舒適度僅僅次於價值高昂的葛布,然而在蒙古草原的嚴寒中,它的功用實在有限得很。
他牧奴的皮膚和羊皮襖子之間,有且僅有一件破爛不堪的麻衣作為填充物,哪怕他裹了再多的幹草,寒冷的空氣仍然從隨處可見的縫隙中灌進他的身體,凍僵他的皮膚,所以他不得不抱緊了僅存的一隻羊兒,用羊兒的體溫來溫暖自己快要變成冰塊的身體。
何不勒兀格本不會落到如此田地,作為一個牧奴,他是非常精細的,從他對待麻衣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多麼小心翼翼:勤勤懇懇的侍候著族中的牛羊馬匹,盡職盡責的工作,一切隻為了活下去做打算,早早的積存幹草,早早的撿拾牛糞,做好越冬的準備。
可如今,就連最精細的何不勒兀格也山窮水盡了,幹草隻剩下了填充身體和羊皮襖之間的寥寥無幾的五六斤,羊兒餓得咩咩直叫,那羊毛覆蓋著的溫暖體溫,隻怕也保持不了太久,幹牛糞也燒完了,厚實的蒙古包在北風侵襲下好像薄薄的一層紙,嚴寒幾乎不受阻礙的將蒙古包內部變成冰窟,無論人還是羊,都在苦苦掙紮著。
本來,何不勒兀格是不會落到如此田地的,因為他可是部族中最精細最小心的牧奴啊,一個以最嚴肅認真的態度對待生活的人,至少不應該在白災即將過去,春日即將照耀草原的最後一刻凍僵!
在他放牧的三百八十二隻羊中,本來有十隻羊屬於他個人所有,那是他累年一點一滴積累的結果。
作為一個勤懇工作的單身牧奴,他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來為自己準備熱騰騰的酥油茶,積累更多的幹草,可他能用屬於自己的五隻羊換取一個小垛的幹草,外加一桶能在嚴冬中讓他身體變暖和的香噴噴的酥油,這樣,今年的冬季也將和過去沒有什麼區別,不能傷害到這個小心翼翼對待生活的牧奴。
可是,忽必烈的征發打亂了這個一貫小心生活的牧奴的越冬計劃,蒙古聖城哈喇和林在更加偏北也更加寒冷的漠北腹地,數萬達官貴人和高貴的那顏武士們要越冬,不從事生產的他們過去總是從漢地劫掠百姓的財富,現在,馬蹄不能踏足長城以南半步,他們隻好向自己的同胞伸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