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山脈東端的鐵門關,中間一條大道聯通了高加索南北,成為中亞通往呼羅珊波斯的必經之地,大道兩側山峰夾恃壁立千仞,兩側光禿禿的山崖上隻有禿鷲盤旋飛舞,時不時發出令人膽寒的嘶啞鳴叫,枯朽的樹木奇形怪狀,仿佛地獄中的冤魂附身其上。
“形格勢禁,老夫竟然隨蒙古軍到了此間,隻怕自唐玄奘之後中原數百年來還是第一人吧?”趙複東張西望的打量著山形地勢,饒有興致的盤問著當地向導,心道此生若能生還中國,必定要寫部《大漢西域記》流傳後世。
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冷冷的看了看趙複,口氣酸中帶辣:“我等萬裏跋涉疲累不堪,趙大人倒是好興致啊,莫非胸中早有了定計?”
趙複一怔,四下看看頓時心頭了然:隻見二十餘萬部眾,從西蒙古萬裏跋涉,一路上曆經了千辛萬苦,尤其是青壯控弦之士不過三萬餘人,隊伍中絕大多數是老弱婦孺,趕路實在是萬分困苦,雖然蒙古是遊牧民族,“遊”到此間也十成性命去了八九成,大人衣衫藍縷、小孩麵黃肌瘦,就連馬也瘦得皮包骨頭,鬃毛髒兮兮的拖在背上。
忽然心頭就湧上了文天祥的名句:遙想蘇武窮邊,霜鴻夜渡,蒿目吟寒視。鐵騎銜枚還疾走,瑟瑟風搖旗幟……
哈哈哈哈,真真此一時,彼一時也!
趙複心頭大樂,差點兒就要放聲大笑了,隻不過君臣文武當中隻有他一人興致勃勃,未免有些引人注目,隻好收斂了心神。又見前方騎著大宛名馬的忽必烈,手扯韁繩、上身端坐不動,就知道這位大汗聽自己怎麼回答呢,便故意大聲回答玉昔帖木兒:
“下官見此地險峻如斯,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飛鳥難越的險地,不知當年蒙哥、貴由兩位先帝,是如何飛騎破關,令波斯人膽寒的——遙想先帝赫赫武功,戰必勝攻必取,下官便道吾皇西狩之後隻須整頓兵馬、調集大軍,再次踏破中原漢地,也不過易如反掌罷了。”
玉昔帖木兒找不到趙複的漏子,也就悻悻作罷,倒是前麵聽了這番話的忽必烈,輕輕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麵有得色。
元太宗窩闊台大汗執政十年,蒙哥、貴由攻取鐵門關(今烏茲別克斯坦南部傑爾賓特西),打通高加索南北交通線,元憲宗蒙哥汗執政二年,忽必烈之兄蒙哥汗派其弟旭烈兀率領蒙古軍兩萬,各族仆從軍八萬,共計十萬大軍攻波斯,非但一舉拿下呼羅珊波斯,還攻克了巴格達,處死了末代哈裏發,兵鋒最遠抵達了地中海沿岸,征服了除埃及馬木留克王朝之外的幾乎整個伊斯蘭世界。
第一次攻克鐵門關的蒙哥,是忽必烈的同胞兄長,第二次經由此地征服廣袤西亞的,是他的弟弟旭烈兀,既然不如自己的兄長和弟弟都能建立赫赫殊勳,忽必烈認為,在波斯休養生息之後,再一次馬踏中原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
“阿魯渾還算有良心,派人送來了糧食和向導,此去一定要爭取他和大元同心同德……朕有三萬虎賁、二十餘萬部民,強娶波斯女子生兒育女,二十年後便又有數十萬大軍,朕魂歸長生天,也要令皇子皇孫打回中原……
不過嘛,朕雖然年過七旬,精力還算旺盛,無論如何也能再撐上幾年,等到兵馬齊備、朝廷官製步入正軌,再立皇太子也不遲。”
忽必烈美美的想著心事,現在他唯一煩心的就是皇太子真金、皇太孫鐵穆耳早早過世,現在眾多隨駕的皇子皇孫當中,究竟將來傳位給誰呢?
至少在他心目中大漢的威脅是降到最低了,因為熟讀漢書的忽必烈知道,曆史上所有的華夏王朝,都沒能把統治伸展到波斯這麼遙遠的地方,毫無疑問,這片生長著椰棗樹和油橄欖的土地,將會是蒙古帝國休養生息,並再次崛起的根據地。
大道在山地之間回環盤繞,立馬於高加索山巔之上,忽必烈躍馬揚鞭遙指東方,恨恨的對侍從的怯薛武士道:“記下朕的旨意——凡繼承我蒙古大汗汗位的子孫,哪怕用盡最後的力氣也要重新打回中原,並將那不服從的民族,高過車輪的男人統統殺光,婦女和兒童永為奴隸!”
毫無疑問,凶神惡煞的忽必烈站在群山之巔,高加索凜冽的風吹拂著花白的須發,這副樣子倒也很有幾分混世魔王的凶戾神情,令習慣服從強者畏懼強者的蒙古武士們大為心折,隊伍前進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忽然,長長的隊伍末端,從中亞撒馬爾幹方向,數騎飛馬而來,攪起的沙塵沸沸揚揚,雜亂惶急的蹄聲,更是敲擊著可憐的部民們的心髒。
難道,海都汗王那邊,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千萬別是……
趙複見此情景隻是微微頷首,玉昔帖木兒卻是心頭巨震:他認得這幾名武士,就是他以站赤急遞的名義安排在撒馬爾幹的探子,一方麵方便和海都聯係、傳遞消息,一方麵也有間諜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