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慢速度細細品讀的。
歲安走進來,恭恭敬敬行禮,他連頭都沒抬:“我這會兒正忙,你先與母親用飯吧。”
歲安站著沒動,李耀憑多年經驗察覺有恙,這才抬首,靜靜看了她一眼,問:“何事?”
歲安趕緊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她怕母親贈畫是有什麼特別用意,此番烏龍會給母親惹麻煩。
不想李耀聽完,頗有深意的哼笑一聲,低下頭繼續批文:“這不是挺好的。”
歲安:???
李耀讀了幾句,眉頭一皺,又是一道劃過,不通,隨手再拿一份,淡淡道:“謝太傅喜好字畫收藏,是個中行家,你若能混過他的眼,豈不是對母親最好的反擊?自信些,謝太傅比你母親溫和可親,你糊弄母親時尚且果敢利落,謝太傅又有何懼呢。”
李歲安如遭雷擊,緊接著,一個大膽的猜測油然而生——母親是不是知道?
她知道那是一副臨摹的贗品,還送了出去!?
見歲安沒聲兒,李耀這才抬頭,眉頭頓時比看到爛文皺得還深:“怎麼了?”
歲安有點委屈。
不,是相當委屈。
她承認,自己這個年歲,想與父親母親作比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們往日裏的奚落打擊,大概也是想要磋磨她的意誌。
但這和他們把她捉弄到外人麵前丟醜是兩回事!
得知此事時,她想的是自己的頑皮會不會影響到父母的行事,可結果呢!?
她有種被輕視的羞恥感。
“你們……”歲安眼眶微微發紅。
李耀神色一動,眉頭更緊:“不準哭,多大的事!”
“你們太離譜啦!”溫軟的小姑娘,生氣也翻不起風浪,跺跺腳就跑了。
女兒跑了,李耀這文章是半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他歎了口氣,吹了書房的燈,去靖安長公主跟前說這事。
靖安長公主年近四十,保養的如三十出頭,風情猶盛。
她倚在斜榻上做指甲,手指細長,指尖裹著染具,聞言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語氣與李耀如出一轍:“多大的事,就算是假的,謝升賢還敢聲張不成?本宮就是賞個破鍋爛盆,他也得謝恩,更何況是本宮親女兒的墨寶?”
又看一眼李耀,直接扣鍋:“還不都是你!小的時候護著藏著,如今老大不小,推都推不出去,長安城哪家女兒似她這般小兒心性經不得事的?等我們老了,沒了,她還一個人紮在這北山上養老?那時候又能哭給誰看?”
吵是吵不過的。
李耀偃旗息鼓,歎著氣坐下,靖安長公主順勢把做好的那隻手伸過去,李耀輕輕握住,當起人形手托。
“是啊,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該考慮了。”
靖安長公主眼神輕動,沒有接話,轉而對侍女道:“這個淺了點。”
另一邊,歲安已行至山門口,眼中那點氣出來的水花早就被清冷的山風風幹,隻剩鼻頭微微的紅也隱在夜色中。
侍女朔月捧著裝有真跡的盒子,隨歲安上了馬車,一路順山道而下。
……
謝原回到院子裏,剛換了衣裳,謝母孫氏就來了。
知他不喜鋪張,孫氏隻在他院中夜景最好的位置擺了小宴,屆時友人來到,隨意說話飲酒,都是雅趣。
謝原同母親道了句“辛苦”,孫氏見他穿的隨意,眉頭皺起來:“往日就罷了,今日你給我好好收拾收拾。”說著就把人往房裏推。
謝原輕鬆閃避,“來的都是認識多年的知交,隆重裝扮倒顯客氣,尋常便好。”
孫氏可不這麼想,她甩了甩袖擺,垂眼理著,故作不經意道:“那知交裏頭,不也分個遠近親疏,男女老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