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打了電話,對方是位五十多歲的女性,幾年前就沒再繼續教鋼琴,很早就退了休。
她剛好在附近,沒幾步就過來,見到段融後認出了他:“你以前是附中的學生吧,叫段融是不是?”
“您認識我?”
“當然了,你在這邊很有名的,”女人笑了笑:“幾年前你還在附中讀書的時候我見過你幾次,你長得俊,好多小姑娘總喜歡跟著你跑。還有我教的那些學生,她們一有空就會說起你,所以我對你有印象。”
段融隻問:“您還記不記得,您教的學生裏有一個很喜歡彈幻晝那首曲子。”
“幻晝?”女人仔細回憶一遍,很快想了起來:“我記得,那首曲子知道的人不多,我第一次聽就是聽一個小女孩彈的,所以記得比較清楚。哎呦你不知道,那女孩彈琴可有天分了,屬於是老天爺喂飯吃的類型,要是能堅持下去是能彈出名堂來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突然就不彈了,還怪可惜的。”
有什麼東西就要破土而出,蒙在玻璃上濃厚的霧就要被太陽曬幹淨。
“她叫什麼,您還記得嗎?”段融問。
“我記得,”女人說:“她的名字有點兒奇怪,叫半夏。這名兒好像是一味中草藥,我印象特別深刻。”
段融目光微不可聞地動了動,嗓子裏越來越幹:“半夏?”
“對,是叫半夏,姓沈。”
女人後麵的話一句句砸過來,每一句都擲地有聲,撕開了長久以來蒙住段融眼睛的黑布。
“那女孩挺可憐的,我記得是她初一那年吧,她因為臉上過敏,總要戴個口罩。她班裏那些十幾歲的孩子正是淘的時候,就總喜歡捉弄她,喊她醜八怪什麼的。或許是因為這些霸淩,她就變得很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裏練琴。她就是那個時候特別喜歡彈幻晝那首曲子,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喜歡幻晝,她說這首曲子能讓人平靜下來。”
……
段融十八歲的時候上高三,生活也就是那麼回事兒,死不了就行。
見到戴口罩的那個女孩時,他剛跟人打過架,臉上破了塊皮,他毫不在乎地拿酒精消過毒,在上麵貼了枚創可貼。
拐過一個轉角,他看到了她。女孩很瘦,個子很小,連他肩膀都不到,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臉上戴了藍色的醫用口罩,長長的頭發紮成個馬尾,留著齊劉海,眼睛很大很有神。有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罵她醜八怪,拿石子往她身子扔,她露出來的細細兩條胳膊上好幾處被砸出了血痕。
段融隻是看她可憐,擔心她會再被人欺負,短暫地在那兩個月裏在她身邊守著,送她上下學。
她確實很不愛說話,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用搖頭或點頭與他對話,想讓她說句話難如登天。
他記得她其中一次難得跟他講話,是他轉學後回來這邊拿東西時,在傾盆大雨裏看見她。
他把傘給她,跟她分別時她突然抬起頭,圓滾滾的一雙眼睛帶著水光看他,破天荒地開口:“哥哥。”
她的聲音很軟很糯,是十一歲小女孩的聲音:“你以後要好好的,每天都要過得好。”
除此外,沒有了別的印象。沒有人知道他曾跟這樣一個小女孩有過短暫的一場交情,時間一年年過去,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會提起她,他就再也沒有想起過她。
原來沈半夏就是那個小女孩。
怪不得,他總是覺得她的眼睛很熟悉。
因為他早就見過,在七年前。
段融站在他陪沈半夏曾經走過很多次的,從學校到她家的一條街道,朦朧中似能看到小小的女孩背著書包走在他身邊,偶爾她會抬起頭,用一雙漂亮靈氣的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