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允醒來時,天光放亮,雨並未停歇,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喚李修竹過來, 趁她還沒醒, 先行離開, 大雨裏到處都是撐傘疾行的宮人,他沒撐傘,踏入漫天雨霧中,任雨水淋濕全身。唇角血跡已然幹涸,在雨水衝刷下又變得溼潤,茫茫天色是極致的白,混入一抹純黑與猩紅,是無人能懂的孤寂落拓。宮人們不敢多看他一眼,埋頭匆匆離去。
“王妃娘娘,您醒了,可還有不適?良藥苦口,您把藥喝了吧,會好的更快。”李修竹見衛鶯燒退了,麵上潮/紅散去,雖整個人還十分虛弱,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若王妃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也別想活了。
衛鶯神色倦怠的支撐起身子,蕊心跟在李修竹身後,上前來扶著她,端起藥碗心疼地一勺一勺給她喂藥。
她眼神淡漠中透著幾分迫切,麻木地咽下幾口藥,扯住李修竹的衣袖,問道,“李太醫,你別叫我王妃娘娘了。你告訴我,是不是王爺派你來的?我的孩子,他……沒什麼大礙吧?”
李修竹麵露難色,王爺特意交代,不許他透露昨晚的事,隻好斟酌著道,“回王妃娘娘,是……臣自個要來的。臣知曉您懷有身孕,天牢環境惡劣,便想著來給您診診脈。至於您肚子裏的孩子,目前性命無虞,可若是再經受一次這樣的刺激,臣就是華佗再世,也回天無力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幸好,孩子還在。孩子或許是這世上她與他最後緊密的聯係了。能撿回兩條命,按理說,她該感到欣喜,可她隻是淡淡笑了笑,笑意蒼白無力,等李修竹走後,杏眸裏蓄積的液體才不受控製地一路流淌下來。
許是李修竹授意的緣故,衛鶯在牢裏的日子好過了許多,牢頭送了暖和的寢被過來,吃食雖不如王府裏錦衣玉食,卻也不差,絕不是普通的女犯人能享受的。這些日子,她一直以淚洗麵。心裏卻充滿了對李修竹的感激。外間有消息傳來,太子、皇後擇日就會問斬,太子妃貶為庶人。她心裏倒不見得有多少波瀾。已經不愛的人,不必投入太多感情。
倒是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便沒有旁的樂趣。也不知道,傅允會如何處置她。大約是還在思量吧,不過,回到過去已是不可能了。
約莫過了一月,衛鶯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身形卻不似尋常婦人那般臃腫,倒有些瘦弱,她常常沒有食欲,卻因為李修竹的勸導,多少吃了一些,下巴愈發尖削了,看起來有弱柳扶風之態。
這天,啪嗒一聲,牢房門開了。牢頭道了聲“得罪”,便帶著她往外走。衛鶯不明就裏,卻也不敢問,她現在身份尷尬,哪有過問的資格。
久未見到陽光,琉璃瓦上散落的片片金光,晃得她眼睛幾乎睜不開。抬手遮擋了下光線,紫禁城內處處花團錦簇,紫藤花瀑布一般盛放,衛鶯這才意識到,外間時節已是暮春了。
人間的春,卻像是她的寒冬。
第75章 折她傲骨(七)
手上戴著鐐銬, 拖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走了一程子路, 萬仞宮牆消失於視野之外, 四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蕭索,一股陰風撲麵而來,衛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此前從未踏足這裏, 肮髒與腥臭混在在一起,血跡斑斑, 早已幹涸,提醒著她此地曾有過的殘忍。
她也會成為這些陳年血跡的一部分嗎?
想到肚子裏陪伴著自己的小生命, 衛鶯轉身欲逃,卻在目光觸及什麼之後, 渾身僵住一般,再也挪不動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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