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彭看著她,忽然問:“溫小姐做這些事,不單是為了自己吧?”
溫鯉的指尖白而細軟,貼在咖啡杯的杯壁上,幾乎要和骨瓷的顏色融為一體。
她看著窗外的燦爛日光,輕聲說:“當你足夠愛一個人,是會想要保護他的。就算你的力量又弱又小,就算螳臂當車,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
杜鑫彭人脈強大,安排探監這種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城南監獄,陽光傾斜照落,探視室裏一片清冷的寂靜。
溫鯉獨自坐著,手心裏浮起汗濕。直到獄警的身影出現,腳銬鎖鏈拖行過地麵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地繃緊脊背,連心跳都高懸。
直到此刻,溫鯉才發現,江應霖帶給她的恐懼,已經深刻入骨。她忘不了海盜身上燃起的火,也忘不了陳鶴征身下那張鮮血彙成的紅色的毯。
差一點,隻差一點點,他就要殺死她最愛的人——這一認知,在溫鯉心頭環繞不去,讓她恨得徹底,也讓她畏懼多年。
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要再見江應霖。但是,現在,她不得不來見他,就算怕到發抖,也要竭力忍耐。
隔著厚重的特製玻璃,江應霖慢慢坐下。
幾年不見,他基本擺脫了藥物成癮的問題,卻瘦得更厲害。頭發全部剃光,露出青色的皮膚,臉型凸顯出來,有點野,有點倔,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陰,格外鷙戾。
溫鯉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遲疑著,拿起台麵上的通話器。
江應霖淡淡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那些消息,”溫鯉咬唇,壓低聲音,“是你散出去的?是你教會他們,如何利用我來給陳鶴征找麻煩!”
探視室有監控和錄音,江應霖朝獄警的方向瞥了眼,拴著手銬的手,敲了敲麵前的玻璃。溫鯉不得不抬起眼睛,她看見他的三根手指,都有斷裂後,又縫合的痕跡。
江應霖想了想,緩緩開口:“三個月前,有個麵生的遠房叔叔來看我,往我的勞改賬戶上彙了筆錢。他說,隻要我‘好好聽話’,錢每月都有。確切的信息,你們可以去查轉賬記錄。”
“‘叔叔’問我,是不是還在介懷以前那些事,如果一直放不下,可以跟他說說,全都告訴他,他會很耐心地聽,也會幫我‘想辦法’。”
江應霖的手指在玻璃上劃了幾下,溫鯉辨認出,他在寫字,是個“陳”字。
溫鯉很想把身下的椅子砸在他臉上,咬牙罵出一句,“江應霖,你滾蛋。”
江應霖抬手,在玻璃上那個寫過“陳”字的地方敲了敲,繼續說:“我會配合那位‘叔叔’,並不是為了那點轉賬,是因為我知道,隻要這位有麻煩,你一定會來見我——你看,這不就來了。”
溫鯉掌心冰涼,幾乎發抖,啞聲說:“見不見我又有什麼意義?你家破人亡,難道我不是?我做錯了什麼,要被你一而再地傷害?”
“這就是我要再見你一麵的原因,”江應霖看著她,“我的確想要姓陳的去死,到現在,我依然這麼想,但那是我和他之間的賬。對你——溫鯉——我是保護過的。”
溫鯉恨到要發笑的程度,她別開眼睛。
江應霖拔高聲音,強調,“我保護過你!”
獄警叫了聲江應霖的囚號,提醒他注意紀律。
江應霖眼底泛紅,一手撐在玻璃上,“江瑞天對你下手那天,是我攔住他,是我救了你。也是我打開書房的門,放溫祁進去,給了她報仇的機會。不然,你們姐妹兩個肯定會落在江瑞天手上,被他利用,生不如死。”
最不願回憶起的那些往事,被江應霖牽動著,再度朝她襲來,溫鯉似乎又聞到了塗在毛巾上的麻醉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