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其實過於烈性的酒蘭達利爾通常是敬謝不敏的。他的酒量可不像姬瑪那麼好,嗜酒的程度更是不及姬瑪的十分之一。要不是小鎮的酒確實誘人,考慮到一旦離開就絕對沒有可能再喝到同樣滋味的醇酒了,那麼這種穆德酒蘭達利爾是絕對一口都不要碰的!啊,瞧,他果然喝多了,眼前居然已經出現了幻覺:一位體態端麗舉止優雅的貴婦人在兩位一看便知出身高貴的騎士的陪同下走進了酒館……蘭達利爾使勁用手掌抹了一把臉,終於確定那位貴婦人不是幻象,於是開始覺得這一次的小鎮之行變得有趣起來。
與貴婦人同來的年輕騎士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鋪上他們隨身攜帶的華美墊子(墊子的邊沿還垂著金色的流蘇);年紀稍長的騎士則攙扶著貴婦人白皙嬌小的手,將她領到椅子旁坐下。兩位騎士的神情舉止都畢恭畢敬,宛如對待饑渴時捧在手心裏的最後一口水;而貴婦人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禮遇,安然的享受著騎士們所有的安排。
不過,她值得。蘭達利爾在心中評判著。貴婦人碧綠的眼睛裏閃爍著伴隨著一貫優越的環境下所特有的高傲神彩,雖然這神彩有一半已經被焦慮所替代。這雙眼睛就已經是致命的毒藥,明知會被不屑一顧,卻還是讓無數人紛紛拜倒。就像色彩斑斕的奇爾特毒蛇,它的毒性能讓一頭巨獸在十步之內死亡,人類更是熬不過那種致人瘋狂的痛苦(而且這種毒無藥可解),但它珍稀奪目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是貴族們製造首飾的摯愛,擁有無可比擬的價值,隻有王城裏的少數人才有能力佩戴(這位貴婦人的脖頸上就戴著這樣一條由鱗片串成的項鏈,項鏈上珍貴的寶石都無法匹敵鱗片的美,隻能淪為陪襯),於是為了金錢捕蛇者前仆後繼紛紛把生命丟棄在荒山野嶺,即使如此,奇爾特蛇的鱗片依然極為罕見。眼前的貴婦人就有著這樣的魔力。
“蕭瑟的冬之女神
請不要在她的土地肆虐
這裏有一個空空的軀殼
我會高興的把你迎接
但是,請不要打擾那美麗的公主
她的哀傷的一瞥可以令魔鬼也心碎
昔日我飲下一滴她的眼淚
十年的光陰都無法消解
而你們,自然啊,請聽我的訴求
風,請帶去我的問候
當你路過她的窗口
月,請照亮她前麵的路
當你發現她的腳步
夜啊,請溫柔的守護她的夢
像我曾守在她的門口
如果你看到她在夢裏微笑
請告訴我
讓我也拾回微笑”
蘭達利爾的手指等不及頭腦下令就自己彈奏了一曲,而他的聲音顯然也沒有遵從他的意誌。當豎琴的顫音消失在空氣之中,蘭達利爾才醒悟或許自己幹了一件極蠢的事情。因為貴婦人顯然無動於衷,隻是端正的坐著,對著麵前剛剛端上來的盤子裏粗糙的食物皺眉,仿佛在猶豫著要怎麼才能正確使用手中的刀叉而不至於把它們當做凶器丟出去。但那兩位騎士卻都對蘭達利爾和他的詩歌有了反應:年輕的騎士對蘭達利爾怒目而視,惱火於對方的褻瀆與冒犯,隻是勉強克製著才沒有將代表決鬥的手帕丟在吟遊詩人的臉上;年長的騎士卻是溫和的,目光中是了然而寬容的笑意。蘭達利爾此時恨不能從原地消失,哪怕是掉在狼窟裏也比現在的境況好上萬倍。
解救了蘭達利爾的是他的老搭檔,從藥店滿載而歸的舞女姬瑪輕悅得如同她身上係的到處都是的鈴鐺一樣的聲音用嘲弄解脫了他的尷尬:“你還真是失敗啊,蘭達利爾!看來你的音樂在這個鎮上完全失效了呢!難道這個鎮子有壓製音樂的魔力?無論是豎琴還是詩歌都失去了她們應有的魅力。”姬瑪隨意的坐在蘭達利爾的對麵,向握著托盤的孩子招招手——腕上的鈴鐺把風一樣的鈴音撒滿了酒館的每一個角落——要了穆德酒。雖然去藥店之前姬瑪就已經喝了不少,但她仍然用自己特有的爽利又嬌慵的模樣一口氣把整杯酒灌了下去。燃燒的清泉般的感覺從唇邊直達胃底,滿足的滋味讓姬瑪晃了晃自己的頭,長發上綴滿的鈴鐺“叮叮當當”的脆響震動了酒館裏年輕客人躁動的心,雖然姬瑪自己“似乎”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