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設局……”宋毓瞪大了一雙桃花眼,不敢相信地看向顧荇之,“這犧牲會不會太大了點……”
顧荇之沒有回他的話,目光依舊落在手裏那卷棋譜,眸色幽暗。
這賭注確實是太大了一點。
若非毫無生機,想必任何人都不會傻到以命相搏。
所以,陳相到底為什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呢?
既已知必死,他又為何不直接留下線索揭發真凶,而要以如此迂回的方式,設計讓宋毓來找他呢?
顧荇之實在不解,轉而問宋毓到,“你進京來是因為什麽?”
宋毓一愣,尋思著兩人見麵太激動,倒是把這事兒給忘了,便甩開手裏的折扇道:“當然是我那皇帝叔叔將我召來的。他說我年逾弱冠,隻有爵位,在朝中也沒個官職,就把鴻臚寺少卿一職授我了,我這是進京複命呢。”
言畢又往顧荇之那頭靠了靠,小聲道:“聽說是北涼使丞將於兩月後進京,朝廷負責迎接送往,鴻臚寺現在正缺人呢。”
說完搖了搖手裏的扇子,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
顧荇之卻是聽得心頭一震。
誰不知道燕王當年死於北涼人劍下。朝廷卑躬屈膝這些年也就算了,現如今竟然讓燕王的唯一血脈協助承辦這樣的事情。
也虧得宋毓一副紈絝心性,若是換了個脾氣硬的,怕是早就被摁上個抗旨不遵的罪名來。
不用想,這一定是主和派那幫人的主意。
以前陳相還在的時候,對於燕王後嗣多有照拂。如今他不在了,主和派定然會想方設法抓住機會打壓主戰派。
這燕王世子宋毓,又一向是個沒腦子的,一旦他出了紕漏,主戰派要保他,難免會惹得一身渾水。
顧荇之的臉色沉了幾分,隻緩聲道:“你若不想領這個職便說,皇上那裏我去應付。”
“誒誒誒!你要幹什麽!”
方才還悠哉悠哉甩著扇子的宋毓,聞言登時跳起來,扯著脖子對顧荇之道:“我都二十好幾了,才等來一個官職,你居然還想給我整沒了?!顧荇之,有時候我真懷疑咱們之間的感情。”
顧荇之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終是閉了嘴。
黨爭之事,他向來是不願多管的。既然宋毓自己都不在乎,那他作為一個外人,自然是不好再說什麽。於是便幹脆轉了話題,繼續問道:“那你可知你埋的那人是誰?”
宋毓嘿嘿笑了兩聲,用折扇敲著頭道:“信上隻說了他叫範萱,易州遂城人士,作古時四十有二,年少從軍,半生漂泊在外,願死後魂歸故裏。”
“範萱……”
這名字實在是耳生,顧荇之隻得將宋毓的話默默記下,想著盡快讓秦澍安排刑部的人去好好查一查。
宋毓說完,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榻上,不滿地咕噥道:“說了這麽久,口幹舌燥的,顧侍郎也不給口酒喝……”
顧荇之懶得理他,收好棋譜,從腰間錦囊中摸出一塊碎銀放在茶案上,起身要走。剛一動,袖子便被宋毓拖住了。
隻見他眨巴著一雙桃花眼,笑嘻嘻地看著他道:“這天色都暗了,顧侍郎也該下職了。既然顧侍郎不請我喝酒,那我請你喝,怎麽樣?去我府上。”
顧荇之麵無表情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淡聲道了句,“不必。”
“誒!”宋毓一聲吼,他的袖子又被扯住了。
“顧和尚,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宋毓緊緊拽著他的袖子,仿佛要從裏麵擠出水來。
“我妹妹對你的心思,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及笄至今已經過了兩年了,你再讓她等下去,她就成老姑娘了。”
顧荇之蹙眉,神色頗為不耐道:“顧某何時讓郡主等了?”
“那你不娶她不就是讓她等麽?”某紈絝理直氣壯。
顧荇之算是好脾氣,遇到個死纏爛打渾不講理的人,也隻是冷聲反問:“長平郡主不願成親與顧某何幹?”
“誒?”宋毓一聽便來了氣,一骨碌從榻上跳起來,指著顧荇之的鼻子道:“怎麽跟你沒關係了?她從十三歲起就喜歡你,心心念念地要嫁給你。要不是你長了這副禍國殃民專門坑害小姑娘的樣子,我家清歌會這樣執迷不悟?!”
“……”顧荇之往後退兩步,抽回自己的袖子,眉頭緊鎖地道了句,“強詞奪理。”
說完廣袖一揮,留給宋毓一個翩翩公子、皎皎如月的背影。
身後那個糾纏的聲音終於遠去,和風微醺、日影西斜。金色的餘暉灑在河麵,碎金的顏色,粼粼躍動,滿眼浮華,顧荇之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腳下步子一頓,他轉身上了馬車,敲敲車壁道:“去刑部。”
*
另一邊,在顧府什麽都沒有尋到的花揚決定趁夜去陳府看看。
天一黑,她便換上了夜行衣,從顧府後院躍了出去。
今夜月色淡淡,偶能照出石板上一個敏捷的身影。
陳珩中年喪妻,並無妾室。膝下僅有兩個女兒,早些年女兒出嫁,陳府便隻剩下他與一些門生、家仆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