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瀾,秦淮河入夜之後花燈絢爛。金風樓台間,女客輕執團扇,迎來送往,軟媚著人。
花揚扣上畫舫的窗閂,回頭對那個手腳被縛在太師椅上的男人嬌媚一笑。
這可是她費了好大勁才找到的百花樓樓主。
說來也奇怪,入百花樓十餘載,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樓主的真麵。
比想象中的更羸弱、更文氣,而且,他根本就不怎麽會武功。
不會武功,卻創立了個刺客機構。
這就很有趣了。
“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才肯信?”椅子上的男人渾身染血,已然失去掙紮的能力。
花揚輕巧地笑起來,晃了晃手裏的匕首。白森森的刀刃染血,一晃遍飛出去幾滴,落到地上,被那隻嵌著明珠,繡著金線的軟鞋撚碎。
花揚抱著雙臂看他,那雙淺眸在燭火下泛著危險的金光。
“因為你沒說真話。”
她溫聲提醒,眼含笑意,“你沒告訴我,百花樓是如何得知春獵路徑,又是如何得知大理寺埋伏的消息的?”
“我……”樓主聲音裏染上一層哀色,“我說了,是、是百花樓的細……啊!!!”
淒厲的慘叫倏然乍起,連船艙裏的火燭都被驚得顫了顫。
帶血的刀利落地紮進他的大腿,男人登時痛得麵目扭曲。
“還不說實話?”花揚眨眨眼睛,表情天真又爛漫。然握著刀柄的手卻毫不留情地隨著問話,緩慢地轉了一圈。
男人已經痛得叫不出聲了,額間青筋暴脹,蜷縮在椅子裏,憤恨地瞪著花揚。
“嘖……”花揚撇撇嘴,輕聲道:“那要不要我提醒提醒樓主大人,這些年來我出過的任務?”
見他低頭不語,花揚直起身來,掰著指頭開始數道:“紹興十年,百花樓刺殺朔州礦商馬氏,當年,戶部尚書被此案牽扯出貪汙,革職流放。紹興十一年,百花樓刺殺揚州首富衛氏,此案牽扯出揚州一黨官商勾結,數十餘官員被抄家,財產收歸國庫。”
“還有,花括刺殺當朝宰相是在宮前道,本該重兵把守的地方,那一晚,卻恰好一個人都沒有……”
她頓了頓,轉身看著樓主道:“我竟不知道,百花樓與朝廷之間牽扯如此之深,深到淪為其刃的地步。所以……”
“你不解釋解釋麽?”
花揚再度俯下身去,伸手握住了男人腿上的刀柄。
船艙裏靜默了片刻,濁浪浮動,艙裏的燭火悠悠地晃起來。
麵前的男人低著頭,重重地喘息。
良久,他倏爾抬頭,一雙赤紅的目死死瞪向花揚,咬牙罵道:“賤人!狼心狗肺吃裏扒外的東西!莫不是顧荇之把你肏爽了,你妄想著替他做事,再滾回他床上去是吧?早知道你這麽欠肏,當初就該把你賣到窯子裏去,讓你當個千人肏萬人騎的婊唔……”
沒說完的話斷在喉嚨裏,花揚一把擒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之大,男人的臉上即刻泛起青紫的印記。
花揚沒有理會那些謾罵,兀自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符。這是她之前殺回百花樓,從情報門那裏找來的東西。
男子看著她手中的玉塊一怔,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下花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於是滿意地放開他的下頜,隨手拔出那柄插在他腿上的匕首。
男子慘叫,一顆汗珠混著半幹的血從臉上滑落。
船艙裏再度安靜下去,燭火搖晃,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眩暈感。
椅子上的人忽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陰鷙的聲音回蕩在空闊的船艙,聽來讓人無端惴惴。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猩紅的眼中布滿殺意,“你今日若是敢殺我,你便也離死期不遠了……”
花揚抄起一旁八仙桌上的酒壺,行到男子身前,俯下身平視他道:“在說我的事之前,先說說你的事。”
森白的光一晃,那把匕首在指尖劃出一道淩厲的弧,來到男子的兩腿之間。刀尖往裏深入一寸,有殷紅的血從男人胯間滲出,喚來他一聲驚愕的叫罵。
花揚全然不理,抬頭笑盈盈地看他,語氣頗為誠懇地道:“方才你說的那些話,是不能對女子說的,會非常地冒犯。”
言訖抬眼,一臉“你是否明白”的表情。
“賤人!婊子!欠肏的母狗!”男子驚慌失措,但依舊緊盯花揚,一字一句威脅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什麽人。”
“哦?”花揚挑眉,一副頗為意外的樣子,隨即釋然地笑了笑,緩慢而堅定地將手裏那把匕首推進了男子的胯間。
一時間,痛叫聲混合著血腥味四溢。
手裏的酒壺蓋兒被咬開,花揚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抬手將剩下的都從男人頭上淋了下去。
“嗯,”她笑著應承,轉身拿來一盞燈,溫聲道:“不管我惹了什麽人……”
“我等他來找我。”
話音落,纖手一翻,一星燈色從指尖滑落。
*
中書省,宗案室。
秦澍一推門,便見正廳裏那個豐神俊朗的紫袍男人,神情淡漠,眉頭緊鎖的樣子。他知道有人來也不抬頭招呼,整個一副生人勿進、有話快說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