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誘捕(1 / 2)

最後兩字出口,宋毓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為“顧荇之”了,什麽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光風霽月、卑以自牧……

如今在他腦海中剩下的四個字,隻有“妒夫可畏”。

那雙本就攝人的深眸逼過來,便是一層薄薄的汗,就連腿腳都有些虛虛地發軟。宋毓凜著背脊,緩緩地往後退了兩步。

“若我說那晚的人不是她,你信麽?”

相顧無言,回答他的隻有秦淮河上寂寂的晚風。

顧荇之沉默的將他逼到回廊上的一個拐角,半晌,才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沒穿衣服?”

“……”已經準備好一百句解釋的宋毓傻眼了。

千算萬算,他沒算到顧荇之居然問出了這麽個顯而易見,又無法還轉的問題。

誰沐浴會穿衣服啊?

這不是逼著他自己往斷頭台上伸脖子麽?

但常年混跡風月場的經驗告訴他,比起他被看光光,顧侍郎更在意的應該是花揚沒有沒有被他看光光。

以他方才那副斬釘截鐵要劃清界限的態度來看,這麽問,應當是因為死要麵子的顧侍郎留著最後一點倔強,問不出“你看到了什麽”,諸如此類。

憑著一股莫名的求生欲,宋毓扶住身後的朱欄,避重就輕道:“你也看到了,那一夜淨室的燭火那麽暗,實則什麽都看不到的。”

繼而一頓,複又強調,“她是從屋頂掉進浴桶的,我沒有用強。”

顧荇之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但依舊緊拽著拳頭,似乎在思忖怎麽下手才能殺人滅口、不著痕跡。

於是,在那隻骨相優美的手還有半寸便會落到他襟口的當口,宋毓終於嚎道:“太醫院!”

“我上次跟她提過吳汲在北伐期間的病休,所以她接下來可能會去太醫院。”

解鈴還須係鈴人。

顧荇之為誰煩擾,最好的化解法子,自然是提供給他能找到那個人線索。

果然,宋毓隻覺自己的衣襟被人輕柔地攏了攏。顧荇之拍拍他被匕首紮破皮的地方,冷冷地道:“看來宋世子知道的,果真是比我想的還多。”

“沒了,”宋毓挑眉,指天發誓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顧荇之沒說什麽,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微涼的河風拂過,宋毓長長地籲出口氣,雙手撐著膝蓋靠柱坐下歎道:“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這兩人還真是……挺般配的……”

*

秦淮曉月的宮宴在上演了賜婚和落水之後,終是結束了。

花楊又一次跳了秦淮河,好在上岸時遇到幾個在河邊浣洗的大娘,她便順手拿了幾件衣裳應急。

自從叛出百花樓,之前住的地方是不能回去了。不過她向來未雨綢繆,尋了個機會去取了自己提前放在錢莊的銀票,躲躲藏藏地過了幾天紙醉金迷的日子。

月光隱遁,深夜寂寂。

花揚熟練地別回腰間匕首,將手腳上綁縛的係帶都緊了緊,探頭往紅牆碧瓦的太醫院內看去。

今夜這裏似是有些不同尋常,黑漆漆的一片,不見一個人影,隻有回廊和道路上昏昏欲滅的幾盞宮燈,形單影隻地飄搖。

許是她潛入的地方並不是太醫院熬藥和院判上職的區域,而是存放病例和典籍的宗案室,所以人煙稀少一點,似乎也說得過去。

花揚蹙了蹙眉,一邊腹誹,一邊又將腰間的內宮布防圖摸出來看了一遍。

確定是這裏沒錯,她便也不再多疑,從高牆上縱身躍了下去,順著牆角的陰影,一路摸到一間上鎖的屋室。

花揚不熟悉這裏的布置,隻能一間一間地看過去。

於是她沿著旁邊一棵大樹爬上屋頂,故技重施地從房頂跳了下去。

殿內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響。

沒有人說話,也聽不見腳步聲和呼吸聲,就連外麵的風都停了,整個世界仿佛被沉進了深潭。

一陣風拂過窗牖,陳舊的窗紙被卷動,嗚嗚地響。

花揚習慣性地從腰間摸出一把火折子。

“呲啦——”

火光漸起,周圍變得明朗起來。

林林總總的木架依次排列,一路從門口到後麵的屋壁。花揚隨手抽出一卷冊子打開,是記錄徽帝飲食起居,用藥開方的存檔。

看來,這裏真的是存放典籍和檔案的地方。

可是這些冊子看起來似乎已經年歲久遠,花揚抓了一手的灰,嫌棄地將書冊放回去,擱下手裏的火折子,拍了拍手。

“噗——”

突如其來的一聲,像是風聲猛地一撲,火光突然就滅了。

常年的伏擊經驗讓花揚警覺起來。

方才那一聲響動,與其說是風聲,倒不如說是利器揮出的空響。

她趕緊伸手去摸放在身側架子上的那根火折子。

那裏根本沒有燃燒過後的餘熱,而且頂頭似乎斷了一截,切口平整、幹淨利落。那截被砍飛的火折子這時也落地了,嗒嗒地響著滾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