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回 官清司吏瘦,神靈廟主肥(1 / 2)

到了臘月,便是江南也越來越冷,下雪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些時候陰雨綿綿夾雜著風雪,直往行人的身上劈頭蓋臉地打來。路上也絕少過路之人,這個時候,大多袖手在家就著爐火談天論地,也有的人覺得空虛寂寞冷,便溫上一壺好酒,弄幾個下酒的小菜,有滋有味地打發這無聊的光陰。

錢弘倧等在江寧府休整數日後,從南唐西都江寧府,路經潤州、常州、吳越蘇州府,然後泛舟太湖,於開運三年臘月十八日上岸到達湖州,此處已然是吳越重鎮宣德軍。宣德軍節度使由錢弘佐八弟錢弘偡遙領,因其兼著內牙軍中的職司,並不到湖州視事,如今湖州主事的是刺史胡進思及長史許彥。錢弘倧也不驚動二人,吩咐隨從包下了一間小客棧,客棧依山傍水,旁邊有一小小的湖泊,湖邊樹木銀裝素裹,倒映在水中,風景甚是幽美。

幾個女眷都是坐著馬車,沈清萍、十八娘、玉娘分別從各自車中下來,互視一眼,三女各懷心思,神色都十分古怪。沈清萍想的是:“白白地便宜了十八娘這小娘,隻是這胡家的小姐如此美貌,便是自己也不禁有些自慚形穢了,她還真以為沒人知道。”十八娘想的是:“真真地羞死人了,忙沒有幫得上,反倒鬧了個笑話。還不知道沈姐姐要作何想?這胡家的小姐身家又好,長得更是我見猶憐,還治了公子的病,唉,隻怕要獨得公子專寵!”玉娘卻想:“我此番自薦枕席,不知道那兩個女子曉不曉得,這般不清不楚地跟了他回來,若是叫旁人知曉了……”心中好生驚怕。

錢弘倧也是無奈,要是不把玉娘的事情告訴沈清萍和十八娘,怕是兩人心裏會有疙瘩,反而不美,如今已經說與二女知曉,卻實在擔心這兩個管不住自己的嘴。轉頭看向拓跋恒,拓跋恒悄悄地搖搖頭,走到錢弘倧身邊,壓低聲音道:“丞相,治家如同治國,隻需文火烹調,要想治國必須先要治家”,看了看自己的家眷,又道:“丞相您看,老朽年少時也曾娶了八九房妻妾,而今老來,隻是多了幾個親人而已。”走了幾步,轉回來,道:“到了杭州,丞相還是盡快請旨完婚吧。”

客棧並不甚大,錢弘倧帶著華青峰、呼延唐方和錢智來到前麵堂中,店中有幾個客人還在吃酒,錢智道:“公子,要不要將這些人趕出去?”錢弘倧望了望門外風雪交加,委實道路難行,道:“罷了,隻這幾個閑散路人,也莫要為難店家,大夥兒也都乏了,便在房中用飯吧。去吩咐抓緊上些牛肉小菜,多燙好酒,給大夥兒暖暖身子,另外把飯菜送到三位姑娘的房中。”錢弘倧等坐下來,店小二趕緊上了酒菜。

左邊的角落裏坐著一條大漢,二十左右年紀,身軀高偉,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頭上胡亂紮著一塊青布頭巾,長凳上斜斜地擱著一根镔鐵長棍,一旁的女子正在給那漢子夾菜,那漢子隻是悶聲不響低頭喝酒。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身段風流,望著那漢子眉目間含情脈脈,雖然二人身上襤褸,但怎麼看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人兒。另一邊的角落裏坐著個清瘦的老吏,愁眉苦臉地就著一碟花生米慢慢地吃酒。

堂中點了爐火,四下裏散座著幾個行商打扮的人,其中一個錦衣老者道:“這樣的鬼天氣,也不知道雪還要下得幾日?我那兩車蘇繡若是耽擱了交割之期,反倒要賠上許多銀錢,這一趟真是白來了。”另一個全身躲在毛皮中的漢子病怏怏的,歪在一旁,聽了錦衣老者的話,道:“不過是賠上些銀錢,天公不作美又能怎地?這就不錯了,想外麵還有多少人缺衣少吃的,心裏就沒有這麼著急了。隻是年關將至,俺倒是想著趕緊回家過年。”老者身邊的年輕人聞言冷笑,道:“你倒是好心,門外牆根兒下的乞食漢子殊為可憐,剛才我倒了碗酒給他。我看他缺件衣裳,要不你身上這些毛皮脫下來,我辛苦一趟替你送過去。”

“我呸,你這小賊”,那病夫惱了,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著年輕人,對錦衣老者怒道:“何老大,管好你家的小泥鰍,別到人家的池子裏來瞎攪和。”何老大嘿嘿一笑道:“萬老板,這怎麼話說的?孩子還小,童言無忌胡亂說兩句你便當了真?再說,我這孩兒說得不對也該我老頭子教訓不是。”那年輕人道:“爹,何必跟他羅嗦,抽他兩巴掌才曉得疼痛,到時候就要哭爹喊娘了。”

眾人忙七嘴八舌地相勸,隻聽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勸什麼勸。現如今處處民不得以安生的,有口飽飯吃就不錯了,還有這等閑工夫拌嘴。吵有什麼意思?我看你們廝打一番就得了。”一個麵皮黝黑的矮胖子手上拿著麵巾不住地擦汗,此人身上穿得極其單薄,很奇怪,便是這寒冬季節,黃豆大的汗珠依然不住滾落。